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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徐渭的大寫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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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1512—1593),字文長,號青藤,是我國十六世紀杰出的文學(xué)藝術(shù)家,他在文學(xué)、詩歌、戲曲和繪畫史上都占有繼往開來、推陳出新的重要地位。尤其在繪畫方面,對后世四百多年的大寫意畫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

  如鄭板橋說:“徐文長、高且園兩先生不甚畫蘭竹,而燮時時學(xué)之弗輟,蓋師其意不在跡象間也。文長、且園才橫而筆豪,而燮亦有倔強不馴之藝,所以不謀而合。”又有詩曰:“尚有一燈傳鄭燮,甘心走狗列門墻。”還刻了一顆“青藤門下走狗”的印章,可見其對徐文長的崇拜。

  現(xiàn)代寫意畫大家齊白石亦曾說:“青藤、雪個(朱耷)、大滌子(石濤)之畫,能縱橫涂抹,余心服之。恨不生三百年前,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余于門外餓而不去,亦快事也。”還有詩曰:“青藤、雪個遠凡胎,缶老(吳昌碩)衷腸年別有才;我欲九原為走狗,三家門下轉(zhuǎn)輪來。”可見,齊白石對徐文長亦深情懷敬意。

  自然徐文長所以那樣地受到后人的崇敬和紀念,恐怕是由于他不僅有杰出的成就,而且有高尚的品格——傲骨錚錚,敢于反抗封建禮教,敢于同邪惡作斗爭和反抗外寇侵略的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

  徐文長從小跟陳鶴學(xué)畫,奠定了他繪畫風(fēng)格的基礎(chǔ)。陳鶴字鳴野,號九皋,別號海樵山人,出身于紹興世襲百戶的軍官家庭,因少年病弱,辭去世襲軍職,在紹興怪山修建飛來山房和息柯亭,廣交賓客,他擅長寫意花鳥畫,善制散曲,為紹興文壇的盟主。徐文長自幼愛好繪畫、戲曲,可以說是深受了他的影響的。

  陳鶴的墨跡已難看到,據(jù)與他同時代一些人的記載,說他作畫走筆如飛,潑墨淋漓。如姜二酉撰的《陳鶴傳》中說:“慕山人者,每候山人飲宴興酣,載筆素以進。山人則振髯握管,須臾為一擲,累幅或數(shù)十丈,各愜其所,乞而后止。”(姜二酉《無聲詩史》,另見《徐文長全集》卷二十七《陳山人墓表》)徐文長關(guān)于他的記載則更多,如他在《書陳山人九皋三卉后》說:“予見山人卉多矣,曩在日,遺予者不下十?dāng)?shù)紙,皆不及此三品之佳。滃然而云,瑩然而雨,泫泫然而露也。”(《徐文長全體》二十一)可以想見,陳海樵的繪畫風(fēng)格是一種潑墨大寫意,而徐文長繪畫的基本風(fēng)格亦正是這樣。

  徐文長的青少年時代就與著名畫家沈青門(仕)、謝時臣有很深的交誼,沈工詩善畫,兼工散曲,與徐文長志趣相投,后來同在胡宗憲幕府。徐文長有《題青門山人畫滇茶花》詩云:

武林畫史沈青門,把兔申藤善寫生。
何事胭脂鮮若此?一天露水帶昆明!
(《徐文長全集》卷十二)

  從徐文長的詩意看,沈仕是一位善于寫生的高手。

  謝時臣是吳中著名的山水畫大家,擅長巨幅山水,因好用濃墨,筆墨粗放,受到吳中畫派的排擠。徐文長住在杭州瑪瑙寺時(嘉靖二十九年至三十二年)曾受到謝時臣的指教。他在《書謝叟時臣淵明卷為葛公旦》中說:“吳中畫多惜墨。謝老用墨頗侈,其鄉(xiāng)訝之,觀場而矮者相附和,十之八九。不知畫病不病,不在墨重與輕,在生動與不生動耳。”(《徐文長全集》卷二十一)在當(dāng)時吳派畫風(fēng)靡畫壇的形勢下,徐文長的看法確是一種卓見。

  徐文長在嘉靖二十五年(二十五歲),曾去當(dāng)時的文化中心蘇州,看到了沈周、唐寅、文征明、仇英、陳白陽諸大畫家和祝允明、王雅宜等書家一些作品,眼界大開。他說:“世傳沈征君畫多寫意,而草草者倍佳。”(《書沈征君畫》)“陳道復(fù)花卉豪一世,草書飛動似之。”(《跋陳白陽卷》《徐文長佚稿》卷十六)“南京解元唐伯虎,小涂大抹俱高古。”(唐伯虎古松水壁,閣中人待客過畫、《徐文長全集》卷十二)。又稱:“祝京兆書乃今時第一,王雅宜次之。 ”(《跋停云館帖》、《徐文長佚稿》卷十六)徐文長雖然失遇而返,但吳中的繪畫和書法成就對徐文長的影響卻是很大的。

  他對古人的畫亦很有研究,如他認為夏珪的畫,“蒼潔曠迥,令人舍形而悅影”(《觀夏珪畫卷》)。評倪云林的畫是“一幅淡煙光,云林筆有霜”(《書倪云林畫》)等等。

  從上面所論,我們可以窺見徐文長獨特的藝術(shù)趣味,他欣賞陳海樵的如云如雨如露的潑墨寫意畫法,沈仕、謝時臣的“生動”,沈周的“草草者”,陳道復(fù)的“草書飛動似之”,唐伯虎的“小涂大抹俱高古”,夏珪的“蒼潔曠迥”,“舍形而悅影”,倪云林的“筆有箱”等風(fēng)格。徐文長的畫,就是吸收了前輩諸家的特點和優(yōu)點,逐步形成自己大寫意的繪畫風(fēng)格的。

  徐文長作畫氣概不同凡響,如他題《劉雪湖梅花大幅》詩中說到:“我與劉君初相見,較量長短捋髭須。圈花少讓元章筆,發(fā)干元章不若吾。捉筆呼煤將發(fā)干,閉門自不令人看。須臾歇筆乃開門,一掃槎枒三丈絹。”這種作畫的風(fēng)格,顯然是受陳鶴的影響,并且膽量和氣魄更為雄豪。他晚年有《又圖卉應(yīng)史甥之索》詩云:

陳家豆酒名天下,米家之酒亦甚亞。
史生親攜八升來,如椽大卷令吾畫。
小白連浮三十杯,指尖浩氣響成雷。
驚花蟄草開間愁,何用三郎羯鼓催?
羯鼓催,筆兔瘦,
鰲蟹百雙,羊肉一肘,陳家之酒更二斗。
吟咿吾,迸厥口,為儂更作獅子吼。
(《徐文長全集》卷五)

  從今天留存的墨跡《葡萄圖》、《墨牡丹》和《雜花圖長卷》等作品看來,確實使人感到有“指尖浩氣響成雷”,“一掃槎枒三丈絹”的氣魄。這種氣概不僅在當(dāng)時無人可與倫比,就是后來數(shù)百年間,也罕有人可與比者。

  他這種作畫風(fēng)格與他的書法風(fēng)格和成就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他擅長行草書,小從著名書法家楊珂學(xué),楊珂字秘圖,余姚人,據(jù)萬歷《余姚縣志》說:“楊珂幼摹晉人帖逼真,后稍別成一家。多作狂書,或從左、或從下、或從偏旁之半而隨益之。……筆法自中鋒者最難,帷秘圖為然。”徐文長從楊珂處學(xué)得狂書,又兼學(xué)米芾而自成一家法。袁宏道就是在看了他的書法單幅之后說徐文長“強心鐵骨,與夫一種磊落不平之氣,字畫之中宛宛可見,意甚駭之。”徐文長自稱“吾書第一、詩第二、文三、畫四。”可見,他對自己的書法是多么自信。他的書法風(fēng)格確實是奇特的,觀其筆意有如“天馬行空”,其筆勢如“渴驥奔泉”,章法、結(jié)體奔放多變,筆畫飛動??v恣中見沉雄,蒼頸中見姿媚。他的書法主在以情韻、氣勢見勝。他以行草書入畫,形成了他那大刀闊斧、縱橫睥睨的大寫意畫法和風(fēng)格,似有一種 “推到一世之豪杰,開拓萬古之心胸”的氣概,令人驚心動魄,一新耳目。

徐文長的大寫意畫風(fēng)格的形成,除了前輩畫師的藝術(shù)成就和書法成就的影響之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他的獨有的生活道路和廣博的學(xué)識素養(yǎng)所造成的他的獨特的胸襟和思想情操。他的詩文、戲曲和書畫中的那股“磊落不平之氣”,與他英雄失路,一生潦倒,不得志的遭際,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他的文藝思想的核心是主張“本色”,強調(diào)要抒發(fā)自己的真性情,反映社會的真實矛盾,以力挽明代文壇的頹喪之風(fēng)。他是文如其人,書如其人,畫如其人,嬉笑怒罵,皆成文章,而不失其真。他敢于發(fā)人所不敢發(fā),為人所不敢為,具有狂傲不屈的斗爭精神。所以,重視繪畫的思想性,是形成他獨特畫風(fēng)的主要因素。據(jù)孔尚任跋徐文長自制竹秘閣說:“上刻雙鉤竹石,款僧悔。蓋文長讀書瑪瑙寺中自稱僧悔時所用也。雙鉤竹石,皆文長手畫,筆法圓活,竹根盤結(jié)出土外。曾見文長絹幅雙鉤竹筱,其下盤根亦如是也。竹竿亭亭,節(jié)棱甚大,或取盤根錯節(jié)之義。予購之燕市,背刻小紀。(孔尚任《享鑮》、《美術(shù)叢書》刊本)從這段記載可以知道,徐文長年輕時作畫不僅很注意寫生和基本功(這在他的《四書繪序》中也有明顯的反映),而且就很注意繪畫創(chuàng)作的思想性。他畫的竹子是“竹根盤結(jié)出土外,”“竹竿亭亭,節(jié)棱甚大”??咨腥握f他“或取盤根錯節(jié)之義”。這是對的,后來在他五十歲時《畫竹與吳鎮(zhèn)(兌)》的題畫詩中就明白地表明:

聚千垂梢凡幾重?只須用墨一分濃?
即令小節(jié)無此用,也自成林一壑中。
東坡畫竹多荊棘,卻惹評論受俗嗔;
自是俗人渾不識,東坡特寫兩股人。
(《徐文長全集》卷十二)

  可見,他畫竹是在畫人,是在抒發(fā)胸中的塊壘。他畫牡丹、葡萄等也往往如此,他有題墨牡丹云:“牡丹為富貴花,主光彩奪目,故昔人多以鉤染烘托見長,今以潑墨為之,雖有生意,終不是此花真面目,蓋余本窶人,生與梅竹宜,至榮華富麗風(fēng),若馬牛宜弗相似也。”可見,他的潑墨牡丹不光是形式風(fēng)格上的一種創(chuàng)造,而是有著深刻的思想意義的藝術(shù)創(chuàng)新。

  他一生的不幸遭際,使他同情勞苦人民,而恨富貴人,恨這個可詛咒的封建社會。他有題《畫蟹》詩云:

稻熟江村蟹正肥,雙螯如戟挺青泥。
若教紙上翻身看,應(yīng)見團團董卓臍。

  他以畫蟹來咒罵那些如董卓一類的橫行霸道的封建統(tǒng)治者。又有題《掏耳圖》云:

做啞裝聾苦未能,關(guān)心都犯癢和疼。
仙人何用閑掏耳,事事人間不耐聽。

  他以畫《掏耳圖》來揭露“事事人間不耐聽”的日趨腐敗的明王朝,反映了他“做啞裝聾苦未能”的品格,他要把耳朵掏得更清爽些,“關(guān)心都犯癢和疼”,所以,“不耐聽”則更要聽,表現(xiàn)了他憂國憂民的高尚思想。他又有題《芭蕉石榴》詩云:

蕉葉屠埋短后衣,墨榴鐵銹虎斑皮。
老夫貌此誰堪比?朱亥椎臨袖口時。

  他以畫芭蕉,來反映社會階級矛盾之尖銳。短后衣是當(dāng)時貧苦的勞動者的衣服,他以蕉葉比作人民的衣服,石榴比作鐵椎,說人們會象戰(zhàn)國時朱亥用鐵椎擊晉鄙那樣來擊殺那些可惡的權(quán)貴們。他還有題《水墨牡丹》云:

墨染嬌恣淺淡勻,畫中亦足賞青春。
長安醉客靴為崇,去踏沉香亭上塵。

  他畫牡丹譏笑李白與皇帝打交道,寫誦牡丹詩來討好楊貴妃與唐明皇,是沒志氣的表現(xiàn)。借以諷刺那些投機鉆營、奉承拍馬的御用文人。

  因此,徐文長的畫與他的詩文、戲曲一樣,藝術(shù)創(chuàng)作與現(xiàn)實密切結(jié)合,總有一股磊磊落落的不平之氣躍然于紙上。

  另外,徐文長的繪畫風(fēng)格的形成,與他在藝術(shù)上敢于沖破藩籬、大膽創(chuàng)新的精神分不開的。他有《畫百花卷與史甥,題曰“漱老濾墨”》詩云:

世間無事無三昧,老來戲筆涂花卉。
藤長剌闊背幾枯,三合茅柴不成醉。
葫蘆依樣不勝楷,能如造化絕安排。
不求形似求生韻,根拔皆吾五指裁。
胡為乎,區(qū)區(qū)枝剪而葉裁?
君莫猜,墨色淋漓雨拔開。
(《徐文長全集》卷五)

  他認為“世間無事無三昧”,這個“三昧”就是“能如造化絕安排”,布置上要巧于剪裁,筆墨上要能“淋漓雨撥開”,得之自然,對傳統(tǒng),對物象不能如“葫蘆依樣,創(chuàng)作要以“不求形似求生韻”為原則,才能達到“根拔皆吾五指裁”的藝術(shù)效果。另在《寫竹贈李長公》詩中說:

山人寫竹略形似,只取葉底瀟瀟意。
譬如影里看叢稍,那得分明成個字?

  這些詩集中地反映了他繪畫創(chuàng)作的基本觀點,這一思想是對前代優(yōu)秀文人畫理論的繼承和發(fā)展,而且也是大寫意花鳥畫的理論基礎(chǔ)。

  所以,徐文長繪畫總的特點,是情勝于境,意勝于形,不拘泥于枝節(jié),講究整體的氣勢,講究意境,隨性而發(fā),隨情而動,畫中有詩,詩中有畫。筆墨大膽潑辣,氣骨俱盛,運筆縱恣,似草書飛動,但暢快中有沉著,沉著中有暢快。用墨善潑墨、破墨,淋漓酣暢,墨分五彩,神韻煥發(fā)。款書多行草書,書法一氣呵成,使畫面氣勢倍增。

  明代繪畫名家,流派輩出,有浙派、吳派,成就卓著,但作為大寫意花鳥畫,在明代是一個新興的畫風(fēng),林良、沈周、陳鶴、陳道復(fù)等都是當(dāng)時寫意畫的高手,而徐文長則在他們成就的基礎(chǔ)上,從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兩方面進一步地加以發(fā)展,成了晚明畫壇一位大寫意畫的大師,他的繪畫風(fēng)格與成就,對此后四百余年的繪畫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這一畫風(fēng),經(jīng)過明代的陳老蓮、清代的八大、石濤,“楊州八怪”中的李鱓、鄭板橋、李方膺、羅聘,海派的趙之謙、虛谷、吳昌碩,以及現(xiàn)代畫家齊白石、潘天壽等人的不斷豐富和發(fā)展,形成了一個磅礴我國封建社會后期畫壇和近現(xiàn)代畫壇的強大的文人花鳥畫大寫意派,而且至今仍在不斷地發(fā)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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