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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繪畫藝術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的思考

時間: 周天黎1 分享

《中央日報》原編者按:作為一位蜚聲海內(nèi)外的當代中國花鳥畫大家和中國文人畫在新時代重要流變的代表性人物,周天黎先生始終履行著自己與真、善、美的心靈之約,站在香港這塊中西文化交融的土地上,發(fā)乎情,起于思,抵于理。以自已的學養(yǎng)和一個藝術家的良心,以激越的愛國主義情懷和人格高度,以犀利的思想觸角和明快爽辣的筆鋒,對中華民族文化藝術的發(fā)展,誠實敢言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她精神之旅中發(fā)出的思想之光;她對歷史文化縱深的探覓與獨到的鏗鏘回音,宛若物欲橫流中一縷翠綠的風,令人醒目!這位20世紀最具振撼力的花鳥畫《生》的作者、20年前就崛起于畫壇的女畫家,是未來中國美術史上絕對無法繞過的一個人。本報今天發(fā)表其萬言長文《中國繪畫藝術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的思考》,以饗讀者。不同思想背景的人,對該文自會有不同的見解,這很正常,也可以討論。我們認為,周先生具有獨立學術視野的藝術觀點值得人們深思。畢竟,不斷開放進步與繁榮發(fā)展是海內(nèi)外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對神州大地的殷切期盼。


很長一段時間來,在中國美術界,有關國畫的筆墨與色彩,形式與構圖,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風格與流派,氣勢與意象方面的討論言人言殊,高見紛呈。與此同時,一些人對“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的討伐追迫也是緊鑼密鼓,誓言不獲全勝決不收兵。有鑒于此,我想從另一宏觀的思想層面來談談我的一些看法。
我認為任何文藝的復興、文化的繁榮,都是以自由活躍、百家爭鳴的思想為前奏,以政治文明寬松下的和諧社會為條件,以對人類本性深處之美的激發(fā)為基點,并以社會良性變革進程為必然。藝術家的敏感心靈極容易體會到人生的苦澀和歡樂,又時時受到真理的感召和被激情所驅(qū)使,因而,任何偉大的藝術作品都挾帶著濃烈的時代氣息,反映著時代的精神。為此,只有在那些人為設置的限制學術自由的禁忌都得到突破,各種創(chuàng)新思維的藝術實踐都能得到包容和尊重的情況下,中國的傳統(tǒng)繪畫藝術才能暢順地吸收新時代的基因,煥發(fā)出強大的生命力,并真正得到振興和發(fā)展。
就此而論,真正的藝術決不可能是政治和經(jīng)濟權貴的恭順奴仆。有的人在美術界或政府里有個不大不小的官位,經(jīng)常亮相于媒體,主席臺上坐前排,作起報告嘩啦啦,身邊吹捧抬轎的人一大幫,巍巍乎以為自己在藝術領域的成就也真的很大了,甚至是畫壇扛鼎之輩可以號令群綸了,那是自欺欺人的笑話。同樣,急功近利的商業(yè)推動也只能生產(chǎn)出更多的藝術次品。有些對藝術一知半解、低端視境的“暴發(fā)戶大款”偏偏以為金錢可以凌駕在文化、道德、精神之上,認為手中的大把鈔票就能論定作品的藝術價值。妄為撒野,神氣活現(xiàn)地在中國美術界東奔西走,身后竟跟著一大串唯唯諾諾的畫人,以炒房炒股的手段在藝術品市場翻江倒海般的折騰。他們不是在投資藝術品,而是在劣性投機,敗壞畫壇的風氣。金錢的力量使他們自覺不自覺地成為精神罌粟的種植者,銷蝕著藝術的本質(zhì)。這伙人有時也扮扮高雅,但和真正的藝術家、收藏家根本是兩回事,完全不在同一文化、精神檔次上。當然,他們也根本無法明白藝術家收藏家的優(yōu)雅是一種氣質(zhì),是一個人由內(nèi)向外自然而然擴散出的一種精神高貴、知識內(nèi)涵和真摯情感,不是用金錢就可以買到一切的。
然而,在當前思想迷惘,權威飄搖,人心浮躁,誠信游離,炒作頻頻,巿場虛熱的中國畫壇也隱藏著不少真正的藝術大家。他們囊螢映雪,數(shù)十寒窗,癡守著歲月的寂寞辛勤耕耘。那些始終堅持對良知、正義、人道、博愛、民主、法制、自由、平等這些人類文明主流價值的認同與體現(xiàn)、追求真善美的藝術家以及他們筆酣墨飽、凝煉蒼勁、生氣郁勃的詩章般的作品,猶如沙土中的金子,將被我們的后代所珍視;而一切甜俗媚世、投機取巧、恭頌爭寵、精神蒼白、沒有創(chuàng)造力量的作品都將在短暫年月的灰塵中速朽,這類畫家也好像是寄生在江邊的一堆泡沫浮萍,很快就會被時間的流水沖得杳無蹤影。
災難重重而脊梁挺拔的中華民族,在百轉千回中從封閉邁向開放,走進了改革開放的歷史時期。人們在向一切西方強國學習先進科學技術的同時,也要學習優(yōu)秀的西方文化和人文精神。只有兼容并蓄,才能取長補短,全面發(fā)揮,振我中華。如果我們能以歷史的敏銳認識到社會變革前進的必然,那么,我們還能從東西方文化碰撞所迸發(fā)出的火光中,得到加速社會列車前進的驅(qū)動能量。另外,在現(xiàn)代化進程的摸索中,在全球化浪潮的沖擊下,中國傳統(tǒng)文人范疇的藝術家們也必然向著現(xiàn)代知識分子轉型。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對舊的文化價值觀勢必出現(xiàn)新的反思和針砭,并帶動社會審美品味的異變。所以,對那些挑戰(zhàn)傳統(tǒng)、離經(jīng)叛道、沖擊固有藝術觀念的藝術理念及作品,我想也應該有存在空間,不必視為洪水猛獸。在一個13億人口的大國,在一個文明開放的社會里,藝術思想不可能定于一尊,要允許每一個藝術家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都享有“異端的權利”,而不是象“_”橫行的“極左”時期那樣,整個神州大地上,只用一個腦袋來主宰思考。我們看到,思想專制和文化獨裁曾給任何獨立思考及敢于直言的藝術家?guī)磉^死亡的災難,整個美術界舞臺上,只見得幾個狐假虎威的政治打手和藝術騙子在四處充當錘殺思想的行刑者。回過頭去看看,米開朗基羅塑造的《戴維》,羅丹創(chuàng)作的《巴爾扎克》,馬奈早期的女性裸體《奧林匹亞》以及印象畫派的最初階段,還有傅抱石突破傳統(tǒng)的自創(chuàng)非中鋒非側鋒的"亂鋒皺"筆法,都莫不是在鋪天蓋地的攻擊、嘲笑、漫罵與“異端”、“怪亂”、“沒有傳統(tǒng)”、是“東洋畫”等等的責難聲中成為藝術的經(jīng)典。
冷靜觀察當今美術界,浮華背后,濁世百態(tài),潔白與卑污的心靈等級相差何至百丈。那些人生觀油滑投機的藝徒們蠅頭小利就暴露出虛偽貪婪的人性底色;又有許多人在玩世不恭的低俗趣味中自鳴得意。真正的藝術天才們面對嘈雜的人世時,是無法隨俗而歌的。一個走在時代前端的藝術家,與世俗價值體系的觀念沖突是不可避免的,社會應予多多的寬容。如果用政治指令去直接干預藝術創(chuàng)作更是愚蠢的行為,記得趙丹早在1980年10月去世前夕,曾感嘆地呼吁:“層層把關,審查審不出好作品,古往今來沒有一個有生命力的好作品是審查出來的!”巴金在同年10月14日就回應:“趙丹說出了我們一些人心里的話,想說而說不出來的話。”希望智者們語重心長的忠告不會重復空轉。和諧社會的一項重要體現(xiàn)是尊重多元選擇和價值多元化。再說,一切生命體都有它自身的運展規(guī)律,讓它們都能自然地呈現(xiàn)著本來的生命能量時,整個社會才能在活躍的良性循環(huán)中,變得真正的平衡、和諧與繁榮,文化藝術才能豪情如濤,綻放出千姿百態(tài)之美。無需諱言,這也是檢驗一個民族文明程度高低的主要標準。

中國文化藝術要堅持自己的主體性,但既不能全盤西化,也不能全盤國粹化。
盡管西方文化也夾雜著一些邋遢之處,但從目前實情來說,在整體上它是屬于人類比較先進的文化。我不能同意對與西方文化藝術的交融作“政治陰謀論”的解讀。中國從打破禁錮思想的桎梏以來,改革開放進行了多年,在經(jīng)濟建設取得可觀成就的今天,人們也期盼出現(xiàn)更燦爛的文化藝術,藝術家們有理由對那些扼殺藝術探索精神的話語霸權保持警惕。美術界的某些“憤青憤老同志”們把不同文化藝術觀點的爭論、把“茶杯里的風波”,驟然上升到國與國之間的政治斗爭層面,好象不把“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認定是“帝國主義依托政治經(jīng)濟的霸權主義在全世界縱橫擴張”、正在“向中國滲透”,然后再加以滅絕、再罵臭,中國藝術家們的政治立場就有問題了,就不是愛國主義了,就“心中有鬼”了,驚恐疑懼,草木皆兵,任意彌漫敵視氣氛,煞是駭人。如此輕妄無知的推論和“極左”的嗜斗思維只會在中國美術界造成思想混亂,只會阻礙中國繪畫藝術的多方面探索。奇怪的是有的畫家、理論家及美術官員連“后現(xiàn)代主義”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沒有完全弄明白,就紛紛在媒體上氣勢凌厲地對其加以痛斥,狠扣"反人類、反社會、反人性"這種牽強附會、莫明其妙的政治大帽子,義憤填膺地把“后現(xiàn)代主義”藝術的重要人物杜尚拖出來大罵一通,熱情有余地對50年代盛行的蘇俄寫實理論頂禮膜拜一番,包括把一些表態(tài)式的““”語言”都用上了,把那些俄國人民和政府都已拋棄的含有“唯此獨大、打殺異己”這類致命缺點的文藝觀念當作經(jīng)驗之談。個個意氣崢嶸,言論驕橫,可惜學術精神式微,曲解淺讀,只是跋扈而過。
事實不可罔顧,西方現(xiàn)代主義當初作為一大片重要的思想朝霞,在19世紀至20世紀前葉,它那種極為鮮明的挑戰(zhàn)舊傳統(tǒng)挑戰(zhàn)古典主義的啟蒙姿態(tài),對理性、體系、科學、真理和人的個人價值的不懈追求,對于沖破西方保守的宗教政治對人類自由思想的禁錮,對促進人類社會的進步,都起到過十分積極的作用。它那種藝術必須不斷發(fā)展、創(chuàng)新和超越的觀點,對因循摹古風氣甚濃的中國畫壇,仍有啟迪意義。
脫胎于西方現(xiàn)代主義的“后現(xiàn)代主義"(POST-MODER NISM)概念,它首先由西班牙著名作家德·奧尼斯于1934年在一部文學評論著作中提出,上世紀70年代法國著名哲學家利奧德出版了《后現(xiàn)代狀態(tài)》一書,才在西方學術界引起了廣泛熱烈的討論。作為西方上世紀70年代能源危機、環(huán)境生態(tài)危機后產(chǎn)生出來的一種文化傾向,一種新的美學概念,它的主要觀點是︰非中心化、反對單一性、主張多元性、包容性;提倡個人思維超前衛(wèi)、新具象;強調(diào)科學的局限性,勸說人類服從自然規(guī)律而并非去改造自然;同時,它還認為現(xiàn)代主義繪畫也已經(jīng)過時,在它反統(tǒng)一性、反理性主義的語境中,對任何來自發(fā)達國家的“權威”“潮流”都極端排斥,尋求感性上的快樂主義,呼吁民族意識、傳統(tǒng)文化意識的普遍回歸。
需要剺清的是中國和海外有的人進行一些類似“自殘身體”、“虐殺動物”式的行為,其實這些并不屬于真正的“后現(xiàn)代主義”藝術。一些評論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知,總想把這些在西方是屬于犯罪行為的舉動,都坐贓給“后現(xiàn)代主義”。這在學術上是極不嚴肅的。
必須說明,我本人的藝術觀并不認同“后現(xiàn)代主義”,對它的某些虛無主義傾向,我也同相關人士進行過激烈的爭論,但我尊重并支持“后現(xiàn)代主義”的存在和藝術實踐,這是每一個具有現(xiàn)代觀念的藝術家應有的正確態(tài)度。由于不同文明所構成的知識背景不同,對美學價值的取向也會有所不同。“后現(xiàn)代主義”可能在意識上與中國這個發(fā)展中國家的國情有些差異,但不必少見多怪,更不能在政治立場上輕易劃線,謊報軍情,隨意到處樹敵,動不動以“陰謀論”、以“階級斗爭為綱”的老思想來認識它,夸張地認為這是某個西方政治集團在有計劃地向中國進行“政治滲透,實施文化霸權”、“把手伸進了中國美術界”、進行“和平演變”。
我把話說重些,我真擔心這些論客們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幾張畫就能把一個國家政權畫掉不成?說明白了,畫壇上的事,藝術上的事,要盡量寬松一些,不要小家子氣,不必振臂高喊︰“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是短命的﹗”這樣自己累不累呀﹖現(xiàn)在很多人喜歡穿西裝結領帶,很多人喜歡把住房裝修成歐式及美式,很多人參與買彩票想發(fā)財,很多人把孩子送到外國去受教育,你總不能以上世紀50、60、70、80年代的思想觀點,以“五子登科”式的黨棍學閥作風,去批判這是“資產(chǎn)階級的自由化”,說這些人都被西方資本主義思想所毒化了吧?狹隘的民族主義不能強國,我認為任何文化藝術上的自我保守、束繭自縛,對振興中華文化藝術都是有害的,并且是十分愚蠢的。作為一個堂堂中國人,我們必須要有這樣一種氣魄:優(yōu)秀的民族一定是一個開放的民族,優(yōu)秀的文化一定是一種開放的文化。沒有這點自信,我們怎能打開國門,海納百川,昂首走向世界?!

一些頗有來頭的美術評論家總是要讓畫家們相信,藝術創(chuàng)作必須服從于某種共性,甚至用權力美學的冷酷表情,警告畫家們不能沖破某些清規(guī)戒律,否則有前景之虞。我的經(jīng)驗提醒我,這很可能又是一種虛偽的政治說教。事實已多次證明,極“左”的那些文藝理論貌似正統(tǒng),又威勢很大,咄咄逼人,實際上只會令中華文化藝術走向衰落。試想一個藝術家如果磨平了桀傲不馴的性格,沒有了自由張揚的精神,失去了肆無忌憚的想象力,他的藝術生命還能旺盛燃燒嗎?獨立不羈的人格是藝術家的本能氣質(zhì),藝術天才們的心靈常常是孤寂和瘋狂的,獨特的藝術靈感有時會產(chǎn)生在某種憂郁的情緒里;藝術家有點頹廢或狂放狷介,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也是正常的事,不要看不懂、看不順眼就想去踩扁它。要知道我國大畫家唐伯虎、徐文長、八大等人在后人看來都是不同程度的精神病患者,大詩人李白率性不羈、斗酒詩百篇的故事總聽說過吧。
圓滑精明、八面玲瓏的書畫家不可能是天才的藝術家。思緒不斷在時空云霄與大地之邊徘徊的畫家、音樂家、哲學家、詩人們猶如鳳毛麟角。當他(她)們?yōu)槿祟愇拿鞯陌l(fā)展用自己滴滴心血去點燃藝術之燈時,往往承受著比常人大得多的精神痛苦。所以,如果還要韁繩索拘,硬用政治鋼鞭把他們的思想囚進一個固定的囹圄內(nèi),這實際上是對藝術人才的殘酷摧殘。
在此,我毫不含糊地闡明自己的建言:在中國美術界,要堅持自由創(chuàng)作的激蕩思想,要尊重多種文化藝術形態(tài)的存在。根據(jù)國情,現(xiàn)實主義值得提倡;但現(xiàn)代主義并不可怕,后現(xiàn)代主義要允許存在,對行為藝術多一點理解。在成熟的和諧寬容的人性社會里,人們對表達現(xiàn)實生活中美好一面的、令人痛惜一面的、包括沾帶著卑污一面的藝術作品,都能抱有含著敬意的尊重。特別是美術創(chuàng)作上,我鍾意香港海鮮,你喜歡湖南辣味,他愛好淮揚小炒,滿漢全席、廣東小吃、山西老醋,都可以根據(jù)不同的審美偏好各取所需。各種觀點的爭論也要平等理性,即使是不同的文化與社會學立場之間的激烈交鋒,在法律范圍內(nèi),都可以各抒己見和各持己見,錦上添花的贊頌和憂國憂民的錚言都值得大家聽聽,贊頌可以鼓舞斗志,錚言可以警示問題。人們要小心提防的卻是那些敢于指鹿為馬的馬屁精,他們中的一些人的心靈已被撒旦所拓殖,暗藏殺機,只要得到一點端倪,什么缺德捐陰、傷天害理、禍國殃民的壞事都干得出來。
我反對把某一種美術理論絕對正確化,把某一位人物的講話及其思想偶像化、教條化。歷史的記憶是沉重痛苦的,中國文藝界所遭劫難還不夠多嗎?教訓還不夠深刻嗎?從上世紀50年代以來,從批判電影《武訓傳》開始到逮捕胡風到反"右派"到"“”" 人禍浩劫,時不時國運蹭蹬,動不動陰風怒號,久不久濁浪排空。多少權力的罪孽!多少謊言的欺騙!多少沉重的荒誕!多少人生的夢魘!多少屈死的冤魂!多少精神的奴役!多少無奈的悲鳴!多少無從忍受的不堪!在“左”棍亂飛的年代里,鶯歌燕舞的表像下是天南地北的辛酸悲愴,正直的藝術家們個個被焚心煮骨,那令人窒息的狀況舉世共知。因此,高調(diào)重復50年代那種美術理論并不能說服現(xiàn)在的藝術家。已經(jīng)是21世紀了,人類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邁向一個新的科學文明時代,而且現(xiàn)代攝影技術和計算機制作水平都已到達了形似神似隨意變形的高級階段,期望這些評論家們的觀念能有所更新,拿出適應21世紀的新思維來!
自大和自卑都不足取,當代中國畫家們也要挺起胸膛步出傳統(tǒng)大樹的陰影,與時俱進,敢于接受現(xiàn)代藝術思潮的洗禮,不怕碰撞、廓清精偽,博采眾長、擊破困惑,躍出中世紀繪畫藝術的窠臼。蛻變絕對是痛苦的、有希望的;而不變絕對是平庸的、無望的??梢杂靡蝗f個論說來證明傳統(tǒng)的偉大,但如果墨守陳規(guī),不敢去超越它,只是一味模仿,拼命克隆再克隆,描繪出的東西藝術價值甚低,甚至一文不值。

我自認不是那種循規(guī)蹈矩的畫家,對明末大官僚董其昌和他的老師莫是龍、師兄陳繼儒為代表的一些人的繪畫論也不敢茍同,他們倡導推崇南北二宗的理論,以朝廷重臣和畫壇領袖的身份,用宗派門閥來框定藝術的規(guī)范,提倡畫家對社會現(xiàn)實要淡漠遠離,宣揚出世的禪學為繪畫的最終境界。這種畫論貌似有理,也使得那些失意于現(xiàn)實社會、無緣于黌門、又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雅士有了自我安撫的生存心態(tài)和遠景期許。實際上,它是完全迎合了當時腐朽沒落、狼煙犯闕、日暮途窮的明王朝封建君主專制文化統(tǒng)治的需要。他們頌揚精神上與世無爭,忌觸時弊,視民間疾苦而不見,肉體上隱遁自樂,縱情酒色;在繪畫藝術上又陳陳相因,故步自封,大力主張師法古人,反對變革創(chuàng)新,反對藝術多元,反對畫家既出世又入世,使繪畫淪為筆墨之技,玩賞之物。這些繪畫思想,對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超越和發(fā)展所產(chǎn)生的作用實際上都是十分負面的,對清代、對民國、以至對當代中國幾十年政治狂熱之后的許多畫家、美術評論家仍影響不小,導致單薄、淺陋的思想和精神在美術界不斷蔓延?;氖彽乃枷胧褂行┤说牧夹摹⑷烁?、畫格悄然失落,基本的人文精神蕩然無存。從過去一切依附無產(chǎn)階級政治、為革命服務的“極左”和“偽崇高”、“負文化”,到一切為了爭名爭利、要錢要性的“極右”和“極自私”、“假藝術”。一些沐猴而冠的“革命畫家”“人民畫家”,也很快變成了沒有心靈故鄉(xiāng)的孤魂野鬼,丑態(tài)百出;那些活脫脫的鮮活賣藝者,趨炎附勢、亟求利祿,鼠肚雞腸,同行間心存嫉妒,彼此似芒棘在眼;有的人滿身市儈氣還死活都要把“大師”的招牌扛在肩上,裝腔作勢,四處吆喝,真是滑稽可笑,又可悲可嘆!有的美術評論家竟赤裸裸地實行“紅包制”,信口雌黃,斯文掃地,每字3元就寫出3元錢一字的吹捧文章;每字5元就寫出5元錢一字的贊美宏文,荒.唐到如此境界,真是今古奇觀,比晚明才子凌蒙初《拍案驚奇》書中所聞,更令人咋舌!在這里,我還要不無遺憾地指出許多人不愿接受的一個事實:從認真深思的角度來審視,歷來在中國畫壇具有重要地位的浙派、海派,也顯現(xiàn)出創(chuàng)新與后勁的不足,有的人甚至把自己的藝術生命葬進了"斂財癖"的死胡同還酸氣十足,真是辱沒袓宗門楣,糟蹋前輩名聲。
嚴肅講,我無意否定董其昌作為一位古代重要畫家的地位,畫壇濁流也不能都歸咎他,他本人的筆墨技藝也值得肯定,作為一家之言立在一隅也好,但把他及同道們的某些畫學理論貢上高臺、奉為圭臬,我實在不以為然。事實上連深受董其昌畫風影響的王石谷到晚年也嗟嘆:“畫道至今日而衰也!”石濤對這也曾給于尖刻的嘲諷:“公問南北宗,我宗耶?宗我耶?一時捧腹曰:‘我自用我法!’”
我決無意鄙薄先人,探本尋源,更視孔、老、莊、墨諸子為星宿下凡的東方大哲,他們的思想智慧充實過傳統(tǒng)繪畫的理念;東晉顧愷之的“形神兼?zhèn)?rdquo;、南齊謝赫的“六法”、北宋文同的“胸有成竹”和蘇東坡的“詩畫一律”等許多歷史上杰出畫家的重要美術理論;包括西周時形成的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藝;還有漢聲唐樂、佛道儒文化,都絕大的豐富了中國傳統(tǒng)繪畫藝術的思想寶庫。
然而,我們必須正視和坦言,在幾千年梟雄韜略、卿士博弈、京畿權變、喋血霸業(yè)、焚書坑儒、毫無民主思想與人本主義的歷史土壤里,中國傳統(tǒng)繪畫有其薄弱的一面,痼疾不少。揭開逝去歲月的厚重幔幕,朱元璋、永樂帝這些雄才大略又愚昧野蠻的農(nóng)民君皇對儒士的殘酷殺戮;滿清十三朝遍布全國的恐怖文字獄;戊戌六君子身亡菜市口的殷紅鮮血;刀光劍影、強權高壓,把許多文化人嚇得雙腿發(fā)軟、跪倒在地。有的人甚至骨頭變賤,心態(tài)畸裂,為虎作倀,壞事做極;再加上大眾消費文化對暴力、心計、權謀、厚黑學、潛規(guī)則意識無節(jié)度的弘揚;那些專制帝皇“再活五百年”的熱鬧香火供奉;那些骨質(zhì)疏松病日益嚴重的寫手們剖假璞造假玉的胡亂篡編,社會上那些某種自我催眠、自我膨脹、阿Q式的唬謔,——諸般精神殘疾的后遺癥,種種愚昧的神經(jīng)毒霧,使得民族性疼痛特別容易敏感發(fā)作。我們對專制文化也根本無法認真清算,而犬儒主義卻得以加劇泛濫。因此, 21世紀的中國藝術家們更需要以反省、批判的精神,以面對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以一份混沌年代中難得的清醒,以橫刀立馬對決世俗的氣概,在對傳統(tǒng)繪畫的理智梳理和不斷挑戰(zhàn)中,實現(xiàn)承前啟后的超越和創(chuàng)新。我不完全同意吳冠中等前輩形式至上和中國畫“筆墨等于零”的輕率否定,也認為康有為、陳獨秀、魯迅諸位良苦用心下對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猛烈抨擊仍有可商榷之處。但我始終認為,已成熟的中國傳統(tǒng)繪畫里,同時也緊緊地裹挾著大量的滯后因素和封建文化的糟粕,阻礙著藝術觀念上的自我革新,因此我才多次強調(diào)“藝術創(chuàng)作上的反叛精神是藝術生命的基本動力”,這也就是我一直主張的“走進傳統(tǒng)、務必反出傳統(tǒng)”。走進傳統(tǒng)就是深入地了解傳統(tǒng),反出傳統(tǒng)就是不淹沒在傳統(tǒng)里,思想精神上和藝術實踐中絕不囿于成法,仍能以獨立的學術視野,自由大膽地吸收一切外來文化藝術的精髓,不斷演進,充滿生命神氣。我希望比我們年輕一代的有志氣的中國畫家、評論家們,朝氣蓬勃,生命色彩亮麗,基礎堅實,博古厚今,以良知的焦慮,以擁抱一切人類先進文化思想的胸襟,完全跳出中國鄉(xiāng)村農(nóng)耕文化中那種夜郎自大、閉關自守的狹隘惰性,并超脫于藝術門派、圈子之外,站在更高的起點上,明德格物,寒霜一劍,在與舊傳統(tǒng)壓力的頑強搏斗中,象春筍般破土而出,茁壯地成長起來。人不媚世、畫不隨俗,更不要懼怕眾多的非議和誤解,在崇高藝術理想異常匱乏的世界里,毀譽參半總是一切藝術開拓者天生注定的命運。當理想和現(xiàn)實越來越遠時,要敢于捧出自己藝術家的赤誠良心。
中國繪畫上千年來,形成了一套固有的造型概念及程序,每個畫家都有他自已的審美范疇和人生局限,要有所突破談何容易,成就的高低要看他們自己的穎悟造化。我記得雨果說過:“衡量偉大的唯一尺度是他的精神發(fā)展和道德水平。”貧瘠的思想之地永遠長不出偉大的藝術之果,正因為如此,我特別要向年青的畫家朋友們忠告:一個新時代的杰出的中國畫家,必定是對社會發(fā)展極為認真的觀察者和思考者,必定是社會良知方陣中堅定的一員。文化藝術的最高天職就是培養(yǎng)人類高貴的、包含著真善美的文化品格。因而,畫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僅僅嫻熟于骨法用筆、皺擦點染、肌理效果、線條運行、墨分五色、取象造境及平、留、圓、重、變等技巧,頂多也只能成為一個高明的畫匠。藝術的不朽,在于其內(nèi)在的生命力。沒有內(nèi)蘊深邃的文化哲理、思想精神,不能滿懷善良、純真和悲憫,不重視畫品和人格的修煉,藝術境界是不會高的,是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名家大師的!

對一個民族和國家來說,開放、活躍、進步的文化藝術觀實際上象征著它正在自信地走向昌盛繁榮,大唐“貞觀之治”在政治、文化、宗教上堅持普遍的寬容政策,并大膽地實施對內(nèi)對外開放政策,促成它在文化藝術的繁榮和政治經(jīng)濟的強盛上都達到了君主時代的高峰;而保守、教條、落后的文化藝術觀則意味著它失去自信并步向敗落、滅亡。我爬梳剔抉清代260多年的官方繪畫,包括被康熙命為首席宮廷畫師、“婁東派”鼻祖、“正宗四王畫派”領袖王原祁等人,大都挶于成法,遠離現(xiàn)實,沒有大格局。更可悲的是在王朝上下遺老遺少一片肉麻的吹捧聲中,其干筆焦墨、層層皺擦的“金剛杵”畫法,至今還被眾多人奉為陣序化的死板教條,這和清統(tǒng)治者越到后來越畏懼外來文化的影響不無關系。幸虧有“在野四僧 ”(弘仁、髡殘、石濤和八大)能“筆墨當隨時代”,并“搜盡奇峰打草稿”,為其時代留下了藝術的鉆石光點。
過去,承載著中華文明渾厚歷史積淀的中華文化,其優(yōu)秀精華部份,鑄就了中華民族的偉大精神。然而,文化是需要傳承的,更需要不斷變革突破,不息奮斗,推陳出新,才能永葆活力。反之,將呈末路狂花之勢,甚至會僵變成毫無墑情的板結死土。思想觀念上的陳舊落伍以至頹薾,是事物從旺盛逐步走向衰敗的可怕征兆。我強烈地認為:保守和道德墮落又缺乏崇高精神信仰、靈魂煩躁昏茫且不會自我反省的思想上的癌癥病毒,才是真正導致民族傳統(tǒng)文化精神空殼化的致命危險,藝術也不例外!所以,今天的藝術家們決不能成為傳統(tǒng)文化中封建腐朽、僵化落后等消極因素的承受者和傳播者。每一個時代的藝術家都肩負著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的使命,而我們這一代藝術家的使命更為艱難,道路更為坎坷。行筆至此,仰對暝黃的天際,我捫心自問︰一個當代中國畫家,置身在這個急劇變革的大時代,如果我不能把支持開放進步,反對保守落后作為我最基本的道義選擇;如果我憂讒畏議、曲學阿世,不能把自己推向更廣博的思想空間;不敢提筆去和舊習慣勢力的大刀長槍陣對峙,我有何顏面奢談我在追求真理,追求真、善、美?有何資格以自己的藝術去參與道德信仰的重塑和呼應崇高民族精神的召喚?又有何價值和意義把自己的畫作傳于后世?
《易經(jīng)》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沒有絲毫“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自負與浪漫,感到的卻是心靈的負重。在這個利欲熏天,學術滑坡,精神空虛,人心不古,紅塵滾滾社會里,我慚愧做不了思想的盜火者,去剔骨為石、精衛(wèi)填海,只想鞭策自己能成為思想者群伍中的一員,力求自己一腔熱血不冷,在有多少畫人都躲進畫室書齋樂玩其中時,仍能站在烈日燒地的廣場上傾聽理想清風中悠揚的笛聲,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永遠懷著對生命、人類與國家命運的思考和眷戀。我始終警惕著自己必須堅守自身靈魂的不屈和崇高,惜名節(jié)于慎獨。一個畫家如果精神缺鈣,熱衷于在銅錢眼里打滾,基本的道德信念被功利主義擊潰,就會在現(xiàn)實世界唯利是圖的誘惑里迷失方向,思想上很難達到生命存在的更高層次。沒有了那份對人類社會普世價值觀的堅定信仰,靈魂就會滑向猥瑣的低洼。那么,立身如敗、百事瓦裂,這個畫家的藝術在繪畫史上是沒有多大意義的,只是一個匆匆來去的時尚過客。生前一畫炒成萬金,身后成為廢紙一堆。
人世倥傯,何用浮名絆此身。我愿迎著八面風雨,終身執(zhí)著耕耘,拾級而上踽踽前行。立在矯飾、浮華、喧囂社會層面的旮旯處,我只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讓藝術知音們有一種完全洗凈鉛華的感動。藝術品是藝術家最好的自傳,我相信,那些洞穿歲月的藝術繪畫作品,恰如懸垂于歷史曠野上的問號發(fā)人深思。君子坦蕩蕩,藝術家更是不能沒有漠視世俗的膽識,貶也從容,褒也從容,一笑蒼茫中。慶幸的是,真正的藝術家恰可以在痛苦與孤獨中感受到良心的坦蕩安寧、人生的充實和藝術思維的活躍,——在這思考的痛苦與孤獨的交錯中,常會洶涌起情感的風浪、意欲的波濤,天馬行空似的靈感也驟然抵至。
真正的藝術家努力使自己飽含著執(zhí)著和希冀,在作品中,去深刻地表現(xiàn)描繪物象內(nèi)在的生命本質(zhì)。同時,以謙卑的心情和魂的饑渴,期求著藝術上的精神之旅,義無反顧地去追尋人性荒原中的一片綠洲。這個追尋跋涉的過程,正是生命意義和藝術意義的全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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