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美文:那些丟在文工團大院里的“芳華”
編者按:七,八十年代,文工團非常普遍。而我們的芳華歲月,就在這里展開。
舞劇《白毛女》里,她演那個“白毛”,是喜兒被黃世仁逼到深山老林的一個山洞里,“黑毛”逼成了“白毛”。她說這也是她是在舞臺上演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有名有姓的角色。
天生一副嬌媚的高挑身材,走道看上去就有種高冷的“芭蕾范兒”,可就是這么一副好身材,被那個年代扼殺了她身上所有的線條和凹凸曲線,嫵媚性感,用一件“革命”的不能再“革命”,“正統(tǒng)”的不能再“正統(tǒng)”的工農兵學商沒有一點職業(yè)區(qū)別的軍大衣,無情,粗暴的包裹起來。抵御風寒的同時,也抵御了所有男人們饑渴,貪婪的目光。
七,八十年代,從小城文工團大院出出進進,最惹人垂涎的,要數(shù)這撥個頭“一刷水”齊整,身段“一色頭”熱辣,面龐“一門清”的楚楚可人,她的姿色外加她的“花哨”在人群中當屬“中上等”。
說她“花哨”其實也是她時常掛在嘴邊,比別的女生要膽大妄為,敢想敢做,敢愛敢恨的那點“張揚”。除了在練功房穿著暴露一些,平日沒有一個女孩敢穿花裙子,穿裸露胳膊腿的任何一件衣裳。
她試過一回,穿起一件斑斑點點,紅白相間的花式連衣裙,從宿舍走到操場,走到操場上那棵老槐樹下,讓正在樹下嘮嗑的男人女人們足足愣神了有好幾分鐘,眼睛跟被釘子釘在她身上一樣,她也只是剛剛當眾旋轉了半圈兒,就被一頭撞見的“老團長”,人稱“老爺子”給厲聲呵斥跑回了宿舍。換回了那件直筒筒“的確良”襯衣。長褲。至今說起來,她都覺著那是場噩夢。
除了《白毛女》里的“黃世仁”,就是這位“老爺子”是她的噩夢了。她身上唯一的那點兒“風情”也被正統(tǒng)的“老爺子”逼到了“墻跟兒”,后來劇團也越發(fā)不景氣了,她索性一腳踏出文工團大院,直奔工商局熬了幾年,當起了一個在小城“一句頂一萬句”,說一句話,小城半邊都會抖動三下的科長。
撥開烏云見太陽,走出山洞,她放聲大唱:“太陽出來了”!“黃世仁”加上“老爺子”的霸道,無形中都悄悄附體在她的身上,走近她那間辦公室的人,不是彎著腰,就是“嚯”著背,不是點著頭,就是踮著腳。“楊科長”把舞臺上的“灰毛”剪成齊耳短發(fā),一身干練,利索,修長。那身工商制服,也比軍大衣強太多了。順著“楊科長”的身型溜邊勾勒著,凹凸有致,有型有款的。
為了文藝臺的一件什么事,我去她辦公室找過她。也就幾秒鐘的寒暄客套之后,跟著就換了一張六親不認的臉,處理著來來往往到她辦公室辦事的那些個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出,又不得不畢恭畢敬的主兒。
晾了我好半天,我才插上一句約她中午吃頓飯的懇求。她答應了,給足了我面子,那頓是她請的我,還是我請的她,記不清了。反正我都賺到了。
“楊科長”走出山洞的那段最風光的時候,也嫁給了小城當年最風光的一位成功男人。這段也只能一筆帶過。但是我還是想代表我們文藝臺全體員工感謝那位男人的是,他給我們贊助和配發(fā)了一件橙色牛仔背心。背上印著“文藝臺”三個大紅字,我們也跟著“楊科長”紅了好些年。
一腳跨出“文工團”,好像再沒見她涉足過文藝,舞蹈什么的。她屬于那類說轉型就轉型的,感覺不愿再回頭看一眼舞臺,不愿再伸一下胳膊腿,證明自己與舞蹈有什么干系了,完全失憶一般。
直到快退休的那陣,她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給“蜇”了一下,一個激靈,又找回了所有的記憶。四處奔波,吆喝著,把將近40年無聲無息的一個文工團從“植物人”狀態(tài)下喚醒。天南海北,呼風喚雨的把全團上下一個個白發(fā)蒼蒼,步履蹣跚的老人們聚齊,把一段塵封多年,沉睡未醒的歷史打撈出海底,集資化緣,求神拜佛,恩威并重的籌集到一些“銀兩”,自任主編,出了一本精美的紀念冊,拍了一部鏡頭搖擺得像張藝謀大導演出手拍的那部《有話好好說》紀實片,聚齊大家吃了一頓大餐,自己親自主持,上演了一場舞劇《白毛女》,到歌劇《江姐》,到話劇《雷雨》,到大雜燴“合家歡”歌舞升平,氣沖霄漢的慶典盛會。
之后,聽說她重新拉起了早就散了架的舞蹈隊一班人,組建了一支“紅舞鞋”舞蹈團,很快風靡了整座小城。重新撩動起那些曾經(jīng)跟著文工團歷史一起走過來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對文藝的那點兒經(jīng)久不衰的癡迷情懷。
據(jù)說小城里的這雙“紅舞鞋”無處不在,這位曾經(jīng)的“白毛”,后來的“楊科長”,再后來的“楊團長”像每天打過一針雞血那樣蓬蓬勃勃,意氣風發(fā),“芳華”不減當年。
不過那次在譚虎回家的音樂會上,再次遇見她,她竟然大大咧咧的說出一句令我大吃一驚的話:“我不干紅舞鞋團長了,卸任了”!說完,拉著我,背對著音樂會舞臺合了張影。
她沒說任何緣由不干那個團長,我也沒問。我不相信她就這么耐得住寂寞,我倒是聽說她癡迷起“孫氏太極”來,常常混跡于一幫整天像在“摸魚摸蝦”的大叔,大爺們堆里,喜不自禁的陶醉。
她常常會在我的眼前出現(xiàn)幻覺,她還是那樣風風火火,大呼小叫,指點著江山。
像一根柔軟而又挺直的柳枝,穿著那雙“紅舞鞋”,踮著足尖,在一片“白樺林”里,“瘋”一般的旋轉,旋轉,旋轉。。。。。。
因為她的名字寫在那兒了——楊樺
作者:張波
公眾號:張波純文學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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