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jié)O翁、魔鬼和四色魚的故事(3)
魚兒吟罷，女郎用藤杖一下掀翻煎鍋，又從墻縫走回原來的地方，接著廚房的墻壁便合攏，恢復(fù)了原狀。
女廚子慢慢蘇醒過來，睜眼一看，四尾魚全都燒焦了，枯如木炭。她吃驚之余，嘆道：“第一次出征，槍桿卻先折斷了?！彼旨庇謿?，又昏了過去。
這時候，宰相來到廚房，見女廚子昏迷得不省人事，便用腳踢了她一下。女廚子醒過來，哭泣著，把事情的原委詳細(xì)地告訴宰相。宰相聽了，感到驚奇，說道：“這真是一樁奇怪的事情呢?！?/p>
于是他立刻派人把漁翁叫來，大聲喝道：“漁翁!把你上次送來的那種魚兒給我再拿四尾來。”
漁翁來到湖中，下了網(wǎng)，又打了同樣的四尾魚，惶惶恐恐地送進宮來。宰相又一次把魚送到廚房里，仍然給女廚子，說道：“當(dāng)著我的面煎吧，讓我親眼看看這種怪事?！?/p>
女廚子把魚剖洗干凈，架上煎鍋，把魚放在鍋里。這一次才剛開始煎魚，墻壁馬上裂開了，那個女郎又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她的那種打扮和手中握的藤杖都與第一次一模一樣。她把藤杖戳在鍋里，說道：“魚啊!還記得舊約嗎?”
隨著女郎的聲音，鍋里的魚一齊抬起頭來，吟道：
“你若反目，
我們也反目;
你若履約，
我們也履約;
你若拋棄誓言，
我們也奉陪著。”
女郎聽罷，用藤杖掀翻煎鍋，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墻壁馬上合攏，恢復(fù)了原狀。
宰相十分驚訝，道：“這樁事情難以隱瞞，必須報告國王。”于是宰相立刻去見國王，把這件奇怪的事情報告了他。國王聽了，說道：“我非親眼看一看不可。”隨即派人去喚漁翁，限他三天，把那種奇怪的四色魚兒再送四尾進宮。
漁翁又誠惶誠恐地往湖中去，打了四尾魚，及時送到宮中。國王吩咐賞了漁翁四百金幣，才向宰相說：“來，你親自在我面前煎魚吧?！?/p>
“是，遵命?！痹紫嗷卮鹬?，即刻拿來煎鍋，洗了魚，放在鍋中。當(dāng)他把煎鍋架在火上，剛開始煎的時候，墻壁突然裂開。這次里面出來一個彪形大漢，像一頭牡牛，又像是窩定族②的遺民，他手握一根綠樹杖，粗聲粗氣地問道：“魚啊!魚啊!還記得舊約嗎?”
話音剛落，鍋中的魚都抬起頭來，回道：“是呀，是呀，我們是履約的?！彪S即吟道：
“你若反目，
我們也反目;
你若履約，
我們也履約;
你若拋棄誓言，
我們也奉陪著。”
黑奴走過去，舉起樹枝，掀翻煎鍋，隨即從墻縫隱去。
國王仔細(xì)打量，見魚兒都被燒得枯如木炭，不禁震驚，說道：“不能對這樣的事沉默不問，這魚必然有奇特的遭遇?！庇谑撬铝顐鳚O翁進宮，問道：“該死的漁翁，你從哪里打來這種奇特的魚?”
“從城外山谷中的一個湖里打來的?！?/p>
“由這里去有多遠?”
“啟稟陛下，大約半小時的路程?！?/p>
聽了漁翁的話，國王感到驚奇。他急于想弄清楚其中的隱情，便傳令部下，立刻整裝出發(fā)。于是，國王的人馬浩浩蕩蕩、旗幟鮮明地開出城去。漁翁在前面領(lǐng)路。他們經(jīng)過郊區(qū)，爬過山嶺，一直來到廣闊的山谷中。只見湖泊水清見底，群山圍繞，里面有紅、白、黃、藍四色魚游弋，人人都感到驚奇，因為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所有人都不曾見過這個湖泊。國王問那些年紀(jì)大些的人，他們也都說：“我們平生從未見過這個湖泊呢?！?/p>
國王說：“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要把湖和魚的來歷弄清楚，才肯回王宮去。”于是他吩咐部下，依山扎營，并對那位精明強干、博學(xué)多智、經(jīng)驗豐富的宰相說：“今天夜里我想一個人靜靜地躲在帳中，無論公侯將相、侍從仆役，一律擋駕。告訴他們，說我身體不好，不能接見，不許把我的真實意圖透露給任何人?！?/p>
宰相遵照命令，小心翼翼地守在帳外。
國王換上便裝，佩上寶劍，悄悄離開營帳，趁著夜色爬上高山。他一直跋涉到天明，并繼續(xù)頂著炎熱，不顧疲勞，連續(xù)走了一晝夜。第二天又走了一晝夜，到天亮?xí)r，發(fā)現(xiàn)遠方有一線黑影，他十分高興，說道：“也許我能遇到一個可以把湖和魚的來歷告訴我的人吧?！?/p>
那線黑影原來是一座黑石建筑的宮殿，兩扇大門，一開一閉。
國王高高興興地來到門前，輕輕地敲門，卻不見回音。他第二次第三次再敲，仍然沒有人答應(yīng)。他又猛烈地敲了一會，還是沒有人答應(yīng)。他想：“毫無疑問，這一定是一所空房。”于是他鼓起勇氣，闖進大門，來到廊下，高聲喊道：“住在屋里的人啊!我是一個異鄉(xiāng)人。我路過這里，你們有什么食物，可以給我充饑嗎?”他連喊了三四遍，仍然沒有人答應(yīng)。
他鼓足勇氣，抖擻精神，直闖入堂屋。屋里空空蕩蕩，卻布置得井然有序，一切陳設(shè)都是絲綢的，非常富麗，地下鋪著光閃閃的地毯，窗前掛著繡花的帷簾，四間拱形大廳環(huán)抱著一個寬敞的院落，院中有石凳和噴水池，池邊蹲著四個金色的獅子，口里噴出珍珠般的清水，院中養(yǎng)著鳴禽，空中張著金網(wǎng)網(wǎng)住群鳥。此地景象令人納悶，卻沒有一個人來和國王交談。奇怪的山岳、湖泊、四色魚和宮殿，國王即驚奇又悶氣。
沒奈何，他頹然坐在門前，低頭沉思。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一聲憂郁的嘆息聲。聲音吟道：
“我藏起你那里的一切，
你卻暴露自己。
瞌睡從我眼里逝去，
換來了失眠。
……”
國王應(yīng)聲站了起來，朝里望去，見大廳門上掛著簾幕。他伸手掀開簾幕，一個青年坐在幕后的一張床上，床有一尺多高。這青年是一個眉清目秀、光彩奪目而且身段標(biāo)致的青年，正是：
烏發(fā)粉面的俊逸青年，
晝夜出現(xiàn)在人前。
不可否認(rèn)他腮上的黑痣，
秋牡丹都有一粒黑子呢。
國王一見青年，欣喜若狂，向他問好。
那個青年身體端坐著，穿一件埃及式的金線繡花袍，戴珍珠王冠，然而眉目間卻鎖滿憂愁。他彬彬有禮地向國王還禮，接著說道：“我因為殘疾，不能起身迎接你，請原諒我吧?！?/p>
“青年人，用不著客氣，現(xiàn)在我是你的客人了。我是為了一樁重要的事情到你這兒來的。你能把這里的湖泊、四色魚和這座宮殿的來歷告訴我嗎?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一個人住在這里?為什么這樣悲哀痛苦?”
青年人聽了國王的話，眼淚撲簌簌地流下，忍不住傷感地吟道：
“夢沉沉的人啊，
時代的主宰叫多少人倒下，
又有多少人站起來。
……
把一切托付給人類的主宰，
撇開仇恨，
不用追溯：
‘已經(jīng)消逝了的，為什么這樣演變?’
因為啊，命運是一切的根源。”
聽了這一切，國王感到奇怪，問道：“青年人，你為什么傷心哭泣?”
“我的遭遇使我怎能不傷心呢!”他撩開袍服，讓國王看他的下半身。原來這青年從腰到腳，半截身體全都化為石頭了，只是上半身還有知覺。
國王看到這種情況，不禁悲從中來，長吁短嘆著：“青年人，你把新愁加在我的舊傷上了。我原來是為了打聽四色魚才到這兒來，可是現(xiàn)在除了魚的情況外，又要了解你了。毫無辦法，只盼萬能之神安拉援助了。青年人，請把你的遭遇告訴我吧。”
“我會告訴你的?！?/p>
“我正聽著，你說吧。”
“我自己和四色魚有著一段離奇古怪的經(jīng)歷呢，如果把它記錄下來，對于后人倒是很好的訓(xùn)誡呢?！?/p>
“這是怎么一回事呀?”
著魔青年的遭遇
先生，你要知道，先父曾是這個叫做“黑島”的國家的國王，叫哈穆德。黑島的四周群山環(huán)繞。先父執(zhí)政七十年，他死后，由我繼承了王位，并娶了我叔父的女兒。我們情投意合，相親相愛，她敬愛我，以至看不見我就不思飲食。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整整五個年頭。
一天，她去澡堂沐浴，我吩咐廚師趕快準(zhǔn)備晚餐，以便她回來時一同享用。當(dāng)時我在這座宮殿里消息，兩個宮女分別坐在床頭床尾伺候。由于妻子不在身邊，我感到情緒不寧，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只是閉目養(yǎng)神。兩個宮女以為我睡熟了，便閑談起來。我聽見坐在床頭的那個宮女說：“買斯，我們的主人可憐極了!他跟我們這個魔法師太太一起生活，真是糟蹋青春呀?！?/p>
“是啊，愿安拉懲罰這個邪惡的女人!”坐在床尾的宮女說，“我們主人這樣青春年少，怎么會娶了這樣一個女人為妻呢?”
“主人昏庸極了，根本就不管束她?！?/p>
“該死的你呀!主人如果知道她的情況的話，還能不過問嗎?她是背著主人在胡鬧呀。主人每天睡前喝酒，她把麻醉劑放在酒里，主人喝了就會昏迷過去，當(dāng)然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做了些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從哪里回來。她衣冠楚楚，打扮起來，溜出去，直到清晨才回來，然后她點燃焚香，在主人鼻前一熏，主人才會清醒過來呢。”
聽到宮女的談話，我又急又氣，臉都黑了。
傍晚，我妻子從澡堂沐浴回來，我們擺出飯菜，一塊兒吃喝。飯后我們坐著閑談了一陣。天晚了，我照往日的習(xí)慣收拾著準(zhǔn)備睡覺。我妻子一如往常，吩咐仆人給我拿來酒，親手遞給我。我接過酒后，暗暗地倒掉，然后裝做昏迷過去的樣子，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蓋上，仿佛已經(jīng)入睡。這時，我聽見我妻子自言自語地說道：“睡你的覺吧，再不要起來了。我討厭你，尤其是你的形象。我已經(jīng)厭倦你了，我不知道還要忍耐多久，安拉才來收走你的靈魂，叫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