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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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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春雨。江南。
  兒童。小巷。賣杏花。
  天天在江南里呆著,不知道什么叫江南。江南,也許是詩里面的一個(gè)意境優(yōu)美的詞吧。或許是文人心里一個(gè)溫柔的夢吧。在唐詩宋詞的意境里,在《紅樓夢》的瀟湘里,在佛祖的鏡花水月里。
  杏花開了梨花開,梨花開時(shí)桃花開。有怎么樣一種濃烈,可以這樣奮不顧身,可以在這樣的蒙蒙煙雨里,演繹一場又一場私奔似的花事。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緣是劫。”
  義無反顧,這是人世間,很多人達(dá)不到的境界。江南的花,卻把這些詩篇,寫滿了街頭小巷,田間地頭,隨意揮灑,皆是文章。
  那是怎樣一種綻放?“毛茸茸的,突然就濕漉漉的,突然就怦怦亂跳了……”。杏花春雨的江南,就是少女萌動(dòng)的心,剎那就春意朦朧了,羞澀了,暈紅了,長出蓓蕾了。這一切,是那么突然,突然得你來不及喘息,就被那含情的眼,濕漉漉的目光,酒窩蕩漾的春意,遮天蓋地地?fù)溥^來,窒息了,心動(dòng)了,暈眩了,迷亂了……
  “小樓昨夜聽風(fēng)雨,小巷明朝賣杏花。”古人也真是浪漫,杏花也有人買。好想采摘幾枝,拿到小巷上去賣,只賣有緣人。誰會(huì)一見傾心呢?誰會(huì)笑我太癡呢?想那清華園里的美學(xué)大師朱光潛,每天拿著玫瑰,呆呆地送給妙齡少女們,是否與我一樣,有一顆浪漫的心。
  杏花、梨花、桃花,綻如雪,開如霞。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一瓣瓣,一朵朵,一片片……人在花中,人亦是一朵花,花懂人心,人亦解花語。
   眼是水波橫,眉是山峰聚。女子的眉眼,最有江南的神韻。江南的煙雨,遠(yuǎn)山,碧波蕩漾的水,最是與美女的眉眼契合,山水亦是眉眼啊,眉眼亦如山水。人在山水里,仿佛就游走美女的眉間心上,黛秀,清遠(yuǎn),朦朧,多情。
  雪小禪說:“人恍恍惚惚的,什么都干不下去,只覺得心里長了什么似的,這‘什么’又誘著人,坐在花樹下,坐久意未厭。一個(gè)人,也可以就著這連綿的杏花,吹個(gè)玉笛到天明。”
  如果弄一管簫,與玉笛一塊兒吹奏,一唱一和,再有一張古箏,在這落花流水里和著,自是別有一番風(fēng)韻。
  煙雨濛濛,情也濛濛,飛花如夢,人也如夢。
  一覺睡去,睡在花里了。一覺醒來,又醒花里了。心,都是桃紅,粉色,潔白的了,早已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花,還是人了??諝饫飶浡?,全是那粉色的誘惑,一壺酒,喝到薄醉;一壺茶,品到微甜。原來空無一物,就是萬紫千紅開遍。柳絲就是發(fā)絲啊,飛花就是離人啊,煙雨就是情淚啊,山水就是情人的眉眼啊……
   往哪里去呢,到處都是情人的眉眼,到處都是相思的煙雨,到處都是怦怦亂跳的花心。在春天行走,不過是這一簇繁花,走到那一叢繁花罷了。在花與花之間行走,在花與花之間迷醉,那心,早已是無處不飛花了,唐詩宋韻般,開滿了紅塵所有的花朵。
  柳綠,桃紅,杏白,梨花帶淚。微風(fēng)細(xì)雨斜燕子,淺草暖陽歸行人。瞧,綠都綠成了海,那花開得呀,也成了海。老僧坐禪般,到了最高境界——空,即是色。一切都有了韻致,一切都流動(dòng)起來了。春暖花開,大地的每個(gè)毛孔都開滿了花,長滿了綠,我們能逃到何處呢?
  既然無處可逃,不如閉目禪坐花樹之下,不思不想,任花兒飛滿頭頂,花香沁入心肺,流進(jìn)血管,融進(jìn)骨子,冷冷的,身子也散發(fā)出淡淡的冷香。暗香浮動(dòng),心,若有若無。情,若即若離。不如繁華盡處,尋一處無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鋪一青石小路,種上滿院子的桃紅柳綠,杏白菊黃,與相愛的人也好,獨(dú)自一人也罷,盡享世外桃源的清逸。
  黃昏。煙雨。斜檐。翻開詩卷,勾起一紙江南——那是怎樣一個(gè)江南呢?紅墻碧瓦,小橋流水,青石雨巷,濛濛的煙雨深處,與你撐一小舟,在江南里慢搖。尋夢,尋夢,尋一個(gè)靈魂深處浪漫的夢。頗喜歡那一句詩:“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原來這春,也是可以寄的,采一支,入畫,入詩,入禪,入心,入夢,寄給遠(yuǎn)方的你。
  花,是急性子的,你爭我奪,急匆匆的,趕趟兒似的,赴一場花事的盛宴??窗?,三兩天毛毛雨過后,千枝萬枝,千山萬山,千園萬園,千里萬里,都抽出毛茸茸的嫩芽,孕育羞怯怯的豆蔻。一聲號(hào)令似的,都綻放開來,簇?fù)碇?,爭著,奪著,有點(diǎn)慌亂,有點(diǎn)草率,有點(diǎn)沖動(dòng),有點(diǎn)情不知所以。這就是青春,這就是愛情,懵懂的,茫然的,怦怦亂跳的。
  黃永玉說,“杏花開了,下點(diǎn)毛毛雨,白天晚上,遠(yuǎn)近都是杜鵑叫,那都不想去了……我總想邀一些好朋友遠(yuǎn)遠(yuǎn)的來看杏花,聽杜鵑叫。”懶懶的,坐、躺都在春天里,哪里都不想去了,這就是禪境。一個(gè)“懶”字,寫盡了人世風(fēng)流。
  慵懶地,斜倚軒窗,看那一枝紅杏,也懶懶地伸出墻外,妖嬈,嫵媚,撩撥院外那來往的風(fēng)。呆呆地,對(duì)著那些花,茶不思,飯不想,心隨花開,心隨花謝,不知相思為了誰?也許就為這無邊無際的春意吧。
  春天,是戀愛的季節(jié)。在春天,戀愛的成功率,是其他季節(jié)的N倍。萬物復(fù)蘇,春情萌動(dòng),誰能違背自然的規(guī)律?看,空氣都是粉色的了,流淌著,曖昧著。云煙都是纏綿的了,朦朧著,縹緲著。
  “折取一枝城里去,教人知道是春深。”花與云相接,地上飄滿花朵,水里流淌著花瓣,云里沾染著花氣,即使輕輕哈一口氣,也驚落花幾朵,催開花幾重,驚飛狂蜂浪蝶無數(shù)。心癢癢了嗎?少女懷春,男兒鐘情,都在這繁花似錦里,動(dòng)了心,生了情,把個(gè)春天裝在心里,春意蕩漾起來。
  此時(shí), 情思浮動(dòng),暗暗生出一種想法,就想找個(gè)人,閑看這春色。閑閑的,淡淡的,沒有黛玉葬花的悲傷,只有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的欣喜。仰頭,一片花云飄入眼簾,宛如一個(gè)夢,一個(gè)幻想,醉在這偉大的幻想里,永遠(yuǎn)也不愿醒來。低頭,一片花霧碰上臉龐,碰一鼻子香氣,兩張臉,兩顆心,隔著花的距離,不遠(yuǎn)不近,聽得見彼此心跳的聲音。也許,并不需要聽見,需要的僅僅是一種感覺。
  走在路上,聽到一片驚嘆:前幾日還春寒料峭,冷雨里,千萬羞澀的蓓蕾,才有幾個(gè)朦朧地睜開眼。咋一夜間,就姹紫千紅了呢,大街小巷,田間地頭,院里院外……漫山遍野,怎么就星火燎原了呢。除了驚訝,還有什么呢?只有驚喜地睜大兩只眼睛,呆呆地,癡癡的,對(duì)著這一樹樹嶄新的花,一夜之間突然長出來的誘惑,除了張大嘴巴,還能說些什么呢。
  
  其實(shí)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是這樣驚喜著,輕輕走在江南的雨巷,石板小路,綿遠(yuǎn)而悠長。在江南的雨韻里,在濕漉漉的花香里,在煙雨濛濛的春影里,濃烈得過火,熾烈得灼人。這是怎樣一種春色啊,少女般多情,少婦般熾熱,灼燒著,妖艷著,直把媚眼撩你的心,直把香艷的酮體,若隱若現(xiàn)地,暴露在你面前。酥肩豐乳白腿,擺著各種POSS,撩撥著你,直到你鮮血沸騰,身上的血管里熾熱的巖漿涌動(dòng),如不在田野里奔跑一下,定會(huì)燒成了灰燼,即使成不了灰燼,也腦中風(fēng)了。
  跑到花中間,面對(duì)一起涌過來的花,把最美的一切呈現(xiàn)在你面前,這時(shí),你儼然,就是一個(gè)皇上,后宮佳麗三千,都只愛你一個(gè)人。前赴后涌,齊刷刷跑過來,邀寵,獻(xiàn)媚,萬般殷情,萬種風(fēng)情,只為醉一人。這是怎樣一種排場?怎樣一種氣派?怎樣一種聲勢浩大的盛宴?你便狂蜂浪蝶般,在花海里飛來飛去,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料峭的春寒,和綿綿的煙雨帶來的不快。只想在這花海里,一醉萬年,再不要醒來。其實(shí),你還花心得可以。
  獨(dú)愛一朵花,守著一朵花,只為一朵花醉,一朵花心碎,生死相隨,無疑是驚天動(dòng)地,催人淚下的。但大可沒那種必要,為了一朵花,失去整個(gè)春天,甚是可惜。佛說:一切皆虛幻。一切就隨緣吧,花來,我迎;花去,我送。迎來送往,就是一個(gè)春天,莫把這春光辜負(fù)。一生短暫,韶華易逝,何不放下所有執(zhí)著的心,擁抱這個(gè)春天,白的驚嘆,粉的驚艷,與自然來一場盛大綿長的戀愛,可怎么是個(gè)了呢?沒完沒了,糾纏著,纏綿著,不舍著,心里全是你啊,眼里都是你啊,想的,念的,就是你呀,一陣子,一輩子。剎那即永恒。人心易變,花心易謝,這不,了悟色即是空的禪理吧。就這樣醉了,醉在江南春天的花海里,不知?dú)w路。
  這就是鏡花水月嗎?這就是開在心里的花,開在夢里的花么。我想,如果人生是一場夢,這個(gè)夢境也是太美了。所有的花,都是前世的蝶;所有的蝶,都是前世的花。為赴這一場輪回,為赴這一場美麗,不知多少花蝶,殉了情,葬了身,深深意,埋了千年??窗?,蝶為花舞,花為蝶醉,繽紛的花雨,癡情的蝶語,盡情地開著,盡情地舞著。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都烙有前世的印跡,所有的綻放,都不過是前塵往事的繼續(xù)。所有的醉舞和迷戀,不過是前世未盡的塵緣,今生再續(xù)。每次走過阡陌花徑,心就會(huì)微微地疼,不知為什么。也許是聽見你前世的低語,輕點(diǎn),別,別,別踩疼了花!
   遠(yuǎn)山如黛,湖水如鏡,微風(fēng)拂柳,長堤,曲徑,春天的寂寞也如芳草,更行更遠(yuǎn)還生。
   雪小禪說:“ 這不是是早春,不是暮春。是一年之中最慌亂的季節(jié),都舍不得過每一秒了,那杜鵑叫的人心里慌著呢,連普洱都喝不下去了,急急的穿了薄衫撲到春里,春把白衣全染了粉,艷得了不得。還不夠,濃烈到最后,是把自己也化成了這花朵,把花魂收了,放于心里面的最里面,在深秋或寒冬里,一個(gè)人想念。”
  來生,化成江南的一朵花,你會(huì)來嗎?會(huì)化成一只美麗的蝶嗎?在我最美的時(shí)候,共一場浪漫之約。
   江南春已深。撐一葉小舟,去春的深處,到那無人可到之處,江南的心臟里,筑一個(gè)巢,蓋一個(gè)花塢。除了桃紅梨白,多少不知名也在深深的庭院里,在淡淡的水聲里,妖冶地開。你就是我的妖,我就是你的奴,閑看微風(fēng)吹斜了花兒的腰,殘紅唾臟了蝶兒的臉。“小小毛毛雨下得沒完沒了,淚濕春風(fēng),花妖無語。我也無語。”這是怎樣一種美呢?美到無語,美到蝕骨,美到清淚幾許,美得成了妖。
  江南的春,多少帶點(diǎn)野性?;纳揭皫X,無人之處,遠(yuǎn)遠(yuǎn)望去,粉的紅的紫的花,居然如燃起一片火,一片霞,燒了半邊天空,直燒得天空變了顏色。也有偏愛僻靜的花,三兩枝,冷冷的,在綠的深處探出頭來,冷艷,不求名。
  邀二三知己,喝酒賞花,酒要半醉,花要半開,月要半圓,人要在半空半色之間。人生難得一個(gè)“薰 ”字。留一抹醉意,留一抹春色,在蠢蠢欲動(dòng)里,看雨打梨花,桃之夭夭,紅杏出墻。
  文:性淡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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