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紅樓夢》的原創(chuàng)隨筆:《紅樓夢》里的宗教
學(xué)習(xí)啦:《紅樓夢》這部巨著中有很多宗教的痕跡,無需細(xì)看你就能感知到那些宗教代言人的一舉一動。
標(biāo)題:《紅樓夢》里的宗教是一鍋粥 ——儒釋道和情教的對比
好像每一部作品,尤其是偉大的作品,文字的表面或背面都有一種宗教含義。
《紅樓夢》作為最無與倫比的文學(xué)作品,書里也有很多宗教的痕跡。無需細(xì)看你就能感知到那些宗教代言人的一舉一動。
但達(dá)芬奇說《紅樓夢》里的宗教是一鍋粥,對于儒釋道沒有絕對的堅持,只有實用和不斷的認(rèn)識。
一、大觀園眾生的命運
曹公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卻寫著富家公子經(jīng)歷溫柔鄉(xiāng)后拋棄一切變成苦行僧的故事。他為什么這么做?為了找個圓滿的立足點,他采用了儒家的因果報應(yīng)。
開篇就講了個很美的神話故事:三生石旁,草胎木質(zhì)的絳珠草受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因此內(nèi)心郁結(jié)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由于神瑛侍者要下凡歷劫,所以絳珠草緊隨其后變?yōu)轺煊褚詼I還恩。所以她淚盡之日就是故事完結(jié)之時。為了這兩個人完成歷劫,又配了許多人出現(xiàn)。
第二個神話故事應(yīng)該是那塊被女媧補天剩下的廢柴石頭,它被癩頭和尚變成美玉帶到太虛幻境,又隨著神瑛侍者出現(xiàn)在賈家。
從神話進入現(xiàn)實,環(huán)境設(shè)定是儒家的“三綱五常”。女子三從四德,男子學(xué)則優(yōu)而仕。人人都在這樣的倫常中生活,偶爾拜拜自己心里的神。但被幻境仙子定為“古今第一淫人”的寶玉卻銜玉而生,可謂橫空出世。
賈母眼里的寶貝,王夫人眼里的混世魔王,寶釵眼里的無事忙,黛玉眼里的伴,用他對女孩的愛演繹了一出讓人歡喜讓人憂的折子戲。
那大觀園本是一塊花圃,每個女子都是一種獨自開的花。但世人非要把世俗中的東西放進去,所以就有了花田錯的故事。
花田里犯了錯,后果很嚴(yán)重。黛玉因為癡情不能像寶玉了悟,所以吐血身亡。寶釵因為守著功利所以最后聽不懂寶玉所講的的“赤子之心”,她最后寡居到老。
惜春因為逃避女子嫁人的命運、擔(dān)憂未來的日子、又要面子,所以用死相逼在自家的道觀里代發(fā)出家。莫忘了她的判詞是:惜春的判詞是: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裝。可憐秀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妙玉本是大家閨秀,卻被迫帶發(fā)修行,沒有一個心甘情愿哪能真正入空門?
二、《紅樓夢》里長者的信仰
那個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賈正,看到孩子們制的謎語心中傷感,預(yù)示了“四春”的不幸結(jié)局。
他的門客眾多,個個都是之乎者也、說著圣賢之道,但實際上都是賈府的寄生蟲,毫無用處。他們既不被寶玉學(xué)習(xí)又不被寶玉喜歡,因為他們都是賈雨村口里不能成為“大善大惡”的中間人。書中推崇儒家經(jīng)典的男子多是庸庸碌碌之輩。不能以功流傳千古也不能以惡名遠(yuǎn)揚千里,都比不上一個銜玉而生的公子哥,一番對于“女子和男子看法論”就讓他被許多人惦念著。
好像佛教在上流社會的女性間比較盛行。馬道婆和那個張道士都和賈府里的賈母走得很近。黛玉唯一一次外出游玩,去道觀里打譙看戲出場的就是張道士。他拿著寶玉的玉給遠(yuǎn)來的僧人看,順便替那些人送上了對寶玉的見面禮。其中的麒麟就惹出很多事,黛玉第一次懷疑寶玉心里有鬼就是很大的一件事。
馬道婆讓賈母點天燈是因為寶玉臉燙傷了,順帶說出了其他誥命夫人點天燈的事,賈母思量后同意每日五斤油。
從這里可以看出,佛教更像是上流社會婦女們的一種社交工具,像趙姨娘和馬道婆害寶玉和鳳姐的事只是其中的一種用途。
而道家的思想在書里最具代表的人物是賈敬,他追求形式上的得道成仙,想依靠丹藥升仙最后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除此之外還有跛足道人出現(xiàn),但是整本書好像以癩頭和尚為重要轉(zhuǎn)折點。他就像一個幕后操盤手,一共出現(xiàn)三次,被提及三次。在甄士隱的回憶里他曾要抱走小英蓮,但是甄士隱不許。在黛玉的敘述中,他曾來化黛玉出家。在寶釵的丫鬟鶯兒的口里道出,曾有一個癩頭和尚為寶釵治病,并贈送金鎖一枚。
而跛足道人的出場就有限了,只在賈瑞快要一命嗚呼時送來了風(fēng)月寶鑒,最后在賈瑞死后風(fēng)月寶鑒還被人用火燒,他用神力將寶物取回。
書中出現(xiàn)神的次數(shù)有,出現(xiàn)鬼的次數(shù)也有。尤三姐死后和柳湘蓮話別,講到了前世今生、宿命緣由。秦可卿曾出現(xiàn)兩次,一次是她剛剛消香玉損時提醒鳳姐理家之法,一次是鳳姐路過空蕩蕩的大觀園,她前來提醒鳳姐。賈珍在中秋之夜帶眾人宴飲,突然傳來一聲嘆息,他趕忙請人來驅(qū)鬼。
鬼神之說在佛家和道家中都有,只是各家標(biāo)注不同、要求不同。道教是本土宗教,應(yīng)該是在本土文化和外來宗教相結(jié)合的情況下所形成的,所以道家身上有儒家的因果循環(huán)也有佛家的向善之心。
三、悟禪是佛和儒家文化的結(jié)合
甄士隱、柳湘蓮和賈寶玉,三個人都遁入了空門,但只是消極避世屬于禪宗佛教。佛教有大乘和小乘之說,但佛教原本是一種哲學(xué)思辨,講的是積極入世,感化更多人向上。但是禪宗講究的悟性,如果你能看透看開一切,可立地成佛。
寶玉一共有三次頓悟,第一次是看《南華經(jīng)》有感,寫出“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云證,無可云證,是立足境,無立足境,是方干凈。”但是很快就被黛玉的“無立足境,方是干凈。”和“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給截斷了。
36回寶玉看到齡官劃薔,才明白天下的女子并非只屬意于他一人。真是“人生情緣,各有分定。”
真正悟道是賴頭和尚最后一次拿著玉來還給寶玉,寶玉問他“你從何處來?”他笑著說:“你都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還來問我。”寶玉讓他把玉帶走,他真正下定了出家的決心,但他是消極的避世而已。
頓悟本是心境的一種提升,如果放下就可以走入下一個旅程,但是在佛家看來就是看透一切,放下一切。佛家有三寶是:佛、法、僧,但六祖慧能卻說是:覺、正、凈。
寶玉悟道是書里的一條主線,這和他對于情的理解是分不開的。他最開始就像是一張白紙,但在成長的過程中看到了很多美好的東西。因為美好所以喜愛有了感情,但是因為有了感情就體驗了喜怒哀樂的滋味,當(dāng)天了無到這一切都是虛無,會化為無形時就是真正的空。
四、曹雪芹筆下的情教
《紅樓夢》的作者受到馮夢龍至情思想影響很大,對于情這個概念,《紅樓夢》的作者在寫書時將馮夢龍的思想貫穿其中:
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
石頭記錄的,其實是一個“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的過程。
佛家認(rèn)為,“色”、“空”是兩個性質(zhì),萬事萬物表面是色,實質(zhì)都是空的。眾生迷惑于“色”失去本性不能悟“空”。主張一切所見的事物都是虛無的,了悟可得人生解脫。
《紅樓夢》的作者雖有“色”“空”描述,而實際寫的是“情”,將“情”放在比 “色”“空”“禮教”更高的位置,充分表現(xiàn)了至情的理念。紅樓夢是群像小說,這些群像都是情演化出來的人物,最后都要歸結(jié)到情上去。
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fēng)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開辟鴻蒙說的是天地初開萬物之始,問誰是情種,顯然蘊含著情生一切的概念。問句后面自做了回答,一切都是為風(fēng)月情濃。情遇到了“奈何天”“ 傷懷日”“ 寂寥時”就要排遣演化。引子總領(lǐng)著整個紅樓夢,情貫穿始終。接下來裙釵的判曲就是“演化”,所有的判曲都蘊含著“情”,最后歸結(jié)紅樓夢:
為官的,家業(yè)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yīng)。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豈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五、紅樓情榜
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諱。
情榜并不是紅樓夢作者的原創(chuàng),情榜正是馮夢龍所創(chuàng)。馮夢龍在情史上羅列了情的分類,每個分類里都有若干個有情的故事。馮夢龍把故事分類為情貞、情緣、情私、情俠、情豪、情愛、情癡、情感、情幻、情靈、情化、情媒、情仇、情芽、情報、情穢、情累、情疑、情鬼、情妖、情外、情通、情跡二十四種。紅樓夢的作者顯然借鑒了馮夢龍情史的分類方法寫了紅樓夢的情榜,這從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情榜考語中可初見端倪。賈寶玉的情榜考語“情不情”、林黛玉的情榜考語“情情”都有著精到的表述。
“情不情”,前面的情為動詞,即將感情也會賦予沒有感情的人或物或事上,總結(jié)賈寶玉的多情性格。也可以斷句,“情,不情”,指的是寶玉或者說石頭作為記錄者,是來人世記錄“情”和“不情”的。作者用這個考語概括了賈寶玉角色,合于主旨。
“情情”,解釋為將情感投入到有寄托有感情的人和事上。這個考語告訴我們,林黛玉是個專一的人,她所曖昧的只有賈寶玉一人,往往沒有顧及周遭人的感受。情情,是對“情”的強調(diào),是對情的至真。比如黛玉在打趣寶玉的時候,不經(jīng)意就傷及偷東西的丫鬟,這樣的描寫都是符合情情考語。
“冷情”是眾多紅學(xué)家對于薛寶釵情榜考語的揣測。脂硯齋沒有透露其他人的考語,所以幾乎不得而知。但是我認(rèn)為紅樓夢其他裙釵的考語,應(yīng)當(dāng)與馮夢龍所列的二十四種考語類似。唯獨寶玉、寶釵、黛玉三人的考語具有比較深的意義,總領(lǐng)其他裙釵的考語。
六、情教思想的源頭
講到至情思想的出現(xiàn)要從宋朝開始。宋朝的理學(xué)家把儒家的倫理學(xué)說哲學(xué)化、宗教化,提出“天理”與“人欲”對立的命題。主張扼殺人的正常情感和欲望,主張“存天理、滅人欲”。于是“情”的宣傳被認(rèn)為是異端學(xué)說。到了明末,特別是到了湯顯祖生活的嘉靖、隆慶、萬歷年間,明王朝行將就木,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使得理學(xué)家束手無策。統(tǒng)治機構(gòu)開始渙散,封建法制廢弛,思想界出現(xiàn)了縫隙,一股清新的思想潮流從縫隙中流出,這就是至情的思想源頭。
明末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使得社會風(fēng)尚急劇變化,封建道德的傳統(tǒng)信念已沒有吸引力。在金錢萬能的城市社會里,綱常權(quán)威低落了。湯顯祖的言情理論和實踐在戲曲界掀起軒然大波,一時間風(fēng)起云涌,做“有情癡”是一種時髦。馮夢龍為代表的一些文人更甚,如袁于令論及戲曲的時候,講劇場認(rèn)為是情的世界。演劇乃是統(tǒng)合劇作者、演員和觀眾的一片真情的創(chuàng)造活動。
他說:劇場即一世界。世界即一情。人以劇場假而情真,不知當(dāng)場者有情人也,顧曲者尤屬有情人也,即從旁之堵墻而觀聽者——若童子、弱瞽叟、若村媼……無非有情人也。倘演者不真,則觀者之精神不動;然作者不真,則演者之精神亦不靈。——《焚香記》序言
在此其基礎(chǔ)上,湯顯祖還提出了“情真”的原則,主張作文要說“真實語”。要說“真實語”,則必先做“真人”,有“真情”。做真人的最高境界是保持未被污染的“童心”。“童心”說為羅汝芳、李贄等人所認(rèn)同。紅樓夢作者受到至情至真的思想影響相當(dāng)大。
《紅樓夢》里的開篇便提了很多次情:太虛幻境有“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對聯(lián),“孽海情天”上牌坊橫批中有情,有“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fēng)月債難償”的對聯(lián),始終強調(diào)情。
紅樓夢從一個神瑛侍者和絳珠仙草的神話故事、石頭的下凡引出紅樓夢中一干風(fēng)流冤家的群像,從一到繁,從繁到一。紅樓夢是一部用情寫成的書,是演義情的著作。是作者用一生的情寫成的長篇巨著。
作者:亦良
公眾號:亦良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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