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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關(guān)于讀書的優(yōu)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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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關(guān)于讀書的優(yōu)美散文

  馮驥才說過:文化可以拿來賺錢 但不能糟蹋文化來賺錢。下面是學習啦小編給大家?guī)淼鸟T驥才關(guān)于讀書的優(yōu)美散文,供大家欣賞。

  馮驥才關(guān)于讀書的優(yōu)美散文:無書的日子

  你出外旅行,在某個僻遠的小鎮(zhèn)住進一家小店,趕上天陰落雨,這該死的連綿的雨把你悶在屋里。你拉開提包皮鎖鏈,呀,糟糕之極!竟然把該帶在身邊的一本書忘在家中——這是每一個出外的人經(jīng)常會碰到的遺憾。你怎么辦?身在他鄉(xiāng),陌生無友,手中無書,面對雨窗孤坐,那是何等滋味?我嗎,嘿,我自有我的辦法!

  道出這辦法之前,先要說這辦法的由來。

  我家在"“”"初被洗劫一空。藏書千余,聽憑革命造反派們撕之毀之,付之一炬。抄家過后,收拾破破爛爛的家具雜物時,把殘書和哪怕是零零散散的書頁都萬分珍惜地斂起來,整理、縫釘,破口處全用玻璃紙粘好;完整者寥寥,殘篇散頁卻有一大包皮袱。逢到苦悶寂寞之時,便拿出來讀。讀書如聽音樂,一進入即換一番天地。時入蠻荒遠古,時入異國異俗,時入霞光夕照,時入人間百味。一時間,自身的煩擾困頓乃至四周的破門敗墻全都化為烏有,書中世界與心中世界融為一體——人物的苦惱趕走自己的苦惱,故事的緊張?zhí)娲F(xiàn)實的緊張,即便憂傷悒郁之情也換了一種。藝術(shù)把一切都審美化,丑也是一種美,在藝術(shù)中審丑也是審美,也是享受。

  但是,我從未把書當做伴我消度時光的閑友,而把它們認定是充實和加深我的真正伙伴。你讀書,尤其是那些名著,就是和人類歷史上最杰出的先賢智者相交!這些先賢智者著書或是為了尋求別人理解,或是為了探求人生的途徑與處世的真理。不論他們的箴言溝通于你的人生經(jīng)驗,他們聰慧的感受觸發(fā)你的悟性,還是他們天才的思想頓時把你蒙昧混沌的頭顱透徹照亮——你的腦袋仿佛忽然變成一只通電發(fā)亮的燈——他們不是你最寶貴的精神朋友嗎?

  半本《約翰·克利斯朵夫》幾乎叫我看爛,散頁的中外詩詞全都爛熟于我心中。然而,讀這些無頭無尾的殘書倒別有一種體味,就像面對殘斷胳膊的維納斯時,你不知不覺會用你自己最美的想象去安裝它。書中某一個人物的命運由于缺篇少章不知后果,我并不覺得別扭,反而用自己的想象去發(fā)展它,完成它。我按照自己的意志為它們設(shè)想出必然的命運變化和結(jié)局。我感到自己就像命運之神那樣安排著一個個生命有意味的命運歷程。當時,我的命運被別人掌握,我卻掌握著另一些"人物"的命運;前者痛苦,后者幸福。

  往往我給一個人物設(shè)計出幾種結(jié)局。小說中人物的結(jié)局才是人物的完成。當然我不知道這些人物在原書中的結(jié)局是什么,我就把自己這些續(xù)篇分別講給不同朋友聽。凡是某一種結(jié)局感動了朋友,我就認定原作一定是這樣,好像我這才是真本,聽故事的朋友們自然也就深信不疑。

  "“”"后,書都重新出版了。常有朋友對我說:"你講的那本書最近我讀了,那人物根本沒死,結(jié)尾也不是你講的那樣……"他們來找我算賬;不過也有的朋友望著我笑而不答的臉說:"不過,你那樣結(jié)束也不錯……"

  當初,續(xù)編這些殘書未了的故事,我干得挺來勁兒,因為在續(xù)編中,我不知不覺使用了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調(diào)動出我生活中最生動、獨特和珍貴的細節(jié),發(fā)揮了我的藝術(shù)想象。而享受自己的想象才是最醉心的,這是藝術(shù)創(chuàng)造者們所獨有的一種感受。后來,又是不知不覺,我脫開別人的故事軌道,自己奔跑起來。世界上最可愛的是紙,偏偏紙多得無窮無盡,它們是文學揮灑的無邊無際的天地。我開始把一張張潔白無瑕的紙鋪在桌上,寫下心中藏不住的、惟我獨有的故事。

  寫書比讀書幸福得多了。

  讀書是欣賞別人,寫書是挖掘自己;讀書是接受別人的沐浴,寫作是一種自我凈化。一個人的兩只眼用來看別人,但還需要一只眼對向自己,時常審視深藏自身中的靈魂,在你挑剔世界的同時還要同樣地挑剔自己。寫作能使你愈來愈公正、愈嚴格、愈開闊、愈善良。你受益于文學首先是這樣的自我更新和靈魂再造,否則你從哪里獲得文學所必需的真誠?

  讀書是享用別人的創(chuàng)造成果,寫書是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供給它人享用。文學的本質(zhì)是從無到有;文學毫不寬容地排斥仿造,人物、題材、形式、方法,哪怕別人甚至自己使用過的一個巧妙的比喻也不容在你筆下再次出現(xiàn)。當它所有的細胞都是新生的,才能說你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生命。于是你為這世界提供一個有認識價值、并充滿魅力的新人物,它不曾在人間真正活過一天,卻有名有姓有血有肉,并在許許多多讀者心底深刻并形象地存在著;一些人從它身上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一些人從它個性中發(fā)現(xiàn)自己;人們從中印證自己,反省過失,尋求教訓,發(fā)現(xiàn)生存價值和生活真諦……還有,世界上一切事物在你的創(chuàng)作中,都帶著光澤、帶著聲音、帶著生命的氣息和你的情感而再現(xiàn),而這所有一切又都是在你兩三尺小小書桌上誕生的,寫書是多么令人迷醉的事情啊!

  在那無書的日子里,我是被迫卻又心甘情愿地走到這條道路上去的,這便是寫書。

  無書而寫書。失而復得,生活總是叫你失掉的少,獲得的多。

  嘿嘿,這就是我要說的了——

  每當旅行在外,手邊無書,我就找?guī)讐K紙鋪展在桌。哪怕一連下上它半個月的雨,我照舊充滿活力、眼光發(fā)亮、有聲有色地呆在屋中。我可不是拿寫書當做一種消遣。我在做上帝做過的事:創(chuàng)造生命。

  馮驥才關(guān)于讀書的優(yōu)美散文:書齋一日

  一如日日那樣,晨起之后,沏一杯清茶坐進書房里。書房是我的心房,坐在里邊的感覺真是神奇之極。聽得見自己心跳的節(jié)率,感受得到熱血的流動,還有心之溫暖。書房的電話與傳真還通向天南地北。于是朋友們把他們富于靈氣的話送了進來。昨天與身在地凍天寒的哈爾濱的遲子建通話。談到我一個月前在地中海邊尋找梵·高的蹤跡之行。談到她的宏篇巨制《偽滿洲國》。談到大雪紛飛中躲在屋內(nèi)寫作的感覺。她說惟冬天書房里的陽光才真正算得上是一種享受。我說,夏天的陽光照在身上,冬天的陽光照在心里。書房里的談話總是更近于文字。

  書桌對面的一架書,全是我的各種版本。面對它,有時自我的感覺很好很踏實,由此想到可以扔下筆放松一下喘息一下了;有時卻覺得自己的作為不過如此,那么多文學想象遠沒有寫出來,這便恨不得給自己抽上一鞭子,再加一把勁兒。

  人回過頭時才會發(fā)現(xiàn):做過的事總是十分有限。

  今天坐在書房里,這感覺更是強烈。甚至有一種浩大的空蕩。陌生,未知,莫名,一片白晃晃,虛無而不定;我從未有此感受;房中一切如舊,這從何而來。難道這就是"新世紀"之感嗎?

  靜坐與凝思中,漸漸悟出,這新世紀并不是一種可見的物質(zhì),而是無形的未曾經(jīng)歷過的時間。現(xiàn)在,以百年劃分的時間已經(jīng)無聲地涌進我的書房。但它并沒有把我的書房填滿,相反卻將原先的一切辛勞全都排擠出去。昨天的一切全不算數(shù)了!此刻我站在這個全新的巨大的時間里,兩手空空如也,我還沒有為21世紀做一件事呢!

  時間只是一個載體。你給它制造什么,它就具有什么。時間不會帶給你任何"美好的未來"。它是空的。它給你的只是時間本身。然而這已經(jīng)足夠了!其實生命最根本的意義,不就是任憑你使用和支配的短短的一段時間嗎?

  來不及去推想生命的時間意義。卻見眼前的事物竟發(fā)生著一種非常奇妙的變化——

  屋中的一切。除去那些歷時久遠的古物。現(xiàn)今的這些家具器物,書籍報刊,乃至桌上的鋼筆、臺燈、水杯等等,在世紀的轉(zhuǎn)換中,一下子都屬于了那個過往的百年。從明天的角度看,眼前這一切全都是20世紀的文化。而我現(xiàn)在不正是坐在一種具有20世紀風格的迷人"歷史文化"中嗎?這感覺竟然這么奇妙!

  我們的生命跨進了新的世紀。然而我們的身體卻置身于昨天的物質(zhì)中。再去體驗我們的生命的深處,那里邊也帶著重重疊疊、與翻滾的歷史?于是我明白,歷史不是過去時。歷史依然鮮活地存在現(xiàn)實中,存在我們的生命中。歷史應該是我們經(jīng)驗過和創(chuàng)造過的生活的一種升華。它升華為一種精神,一種信念,并結(jié)晶為一種財富,和我們的血肉生機勃勃地混在一起。我們在歷史中成長,因歷史而成熟,我們永遠受益于歷史——無論這歷史是光榮還是恥辱甚至是罪惡的。這因為歷史的頑疾總是要反復發(fā)作的。

  屋角的一盆綠蘿長得旺足,本來它是朝著照入陽光的窗子伸展去的。我卻用細繩把它牽引到掛在屋頂?shù)囊粔K清代木雕的檐板上。它碧綠可愛的葉子在這縷空的雕板間游戲般地穿來繞去。那雕板上古老的木刻小鳥竟然美妙地站在這彎曲而翠綠的莖蔓上了。這一來,歷史變得生意盈盈。

  不斷電話鈴響,把我線性的思緒切斷,接連到遠遠近近各種話題。這些話題無不叫我關(guān)切。王蒙照例是輕輕松松像戲說三國那樣笑談文壇,天大的事在他嘴里也會煙消云散;奇怪的是今天他的嗓門分外的大,中氣足,挺沖,好像剛打了一場球,還贏了分,是不是因為他方才闖進了新世紀的大門?李小林在電話中說,九十六歲高齡的巴老今天真的跨世紀了,而且身體狀況十分平穩(wěn),這可是件喜事,叫我高興了好一陣子;歐洲一位媒體的朋友來電祝賀新年,當她聽說國內(nèi)的市面上已綻露出春節(jié)的氣象,便勾起回憶,情真意切地說起她兒時的種種年俗,使我忽然懂得最深刻的民間文化原來在最嚴格的風俗里。由此我滔滔不絕談起我那個"恪守風俗"的文化觀。說著說著,忽然想到是對方花錢打來這個越洋電話的。于是匆忙說聲"對不起"便撂下話筒……

  這時傳真機嗒嗒地響。一張雪白的帶字的傳真紙送出機器。原來是山西作家哲夫傳來的。他昨天夜里傳來的一紙也是同樣的內(nèi)容,看來他很急迫。他還是那樣十萬火急地為中國危難重重的自然生態(tài)呼吁。他說他寫在長篇紀實《中國檔案》里所謂淮河將在20世紀結(jié)束時變清的那句話已經(jīng)完全落空?;春尤缃癫畈欢喑闪艘粭l臭河。我們的大自然真的已是"雞皮鶴發(fā)",脆弱之極。他要我?guī)退积R吶喊。他相信我會擔此道義。他還說,他已經(jīng)無力再喊下去了,他想不干了。

  他這份傳真叫我陡然變得沉重。一下子,我的書齋變暗變小,我好像被緊緊夾在了中間。我想到這些年我固執(zhí)地為保護人文生態(tài)而竭盡全力地發(fā)出的那些呼喊,最終成效幾何?接著我又想到梁思成先生。他曾經(jīng)也激情昂然地呼喊過,北京城還不是照樣拆了。梁思成是不是白喊了?當然不是——我忽然明白——他的呼喊,并不只是一種聲音,而是一種精神。一種知識精神和文化精神。我們今天的呼喊不是在延續(xù)和堅持著這種精神嗎?于是我抓起電話打給哲夫。我說:

  "如果我們閉住嘴,那才真正是一種絕望。你應當看到,現(xiàn)在這呼聲已經(jīng)愈來愈大,未來的社會一定會在這呼喊中醒來。你要堅持下去!"

  通過電話,我忽然想,這大概是我在跨世紀的書房做的第一件事?;蛘哒f,我首先使我們要做的事情跨過了世紀。因為我堅信,上世紀沒有做成的事,下個世紀一定會做成的。

  此時,我感覺,我的書齋在一點點發(fā)亮,一點點闊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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