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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葉圣陶的經(jīng)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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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葉圣陶的經(jīng)典散文

  葉圣陶,男,原名葉紹鈞、字秉臣、圣陶,1894年10月28日生于江蘇蘇州,現(xiàn)代作家、教育家、文學出版家和社會活動家,有“優(yōu)秀的語言藝術(shù)家”之稱。下面是學習啦小編給大家?guī)淼拿胰~圣陶的經(jīng)典散文,供大家欣賞。

  名家葉圣陶的經(jīng)典散文:藕與莼菜

  同朋友喝酒,嚼著薄片的雪藕,忽然懷念起故鄉(xiāng)來了。若在故鄉(xiāng),每當新秋的早晨,門前經(jīng)過許多鄉(xiāng)人:男的紫赤的胳膊和小腿肌肉突起,軀干高大且挺直,使人起健康的感覺;女的往往裹著白地青花的頭巾,雖然赤腳,卻穿短短的夏布裙,軀干固然不及男的那樣高,但是別有一種健康的美的風致;他們各挑著一副擔子,盛著鮮嫩的玉色的長節(jié)的藕。在產(chǎn)藕的池塘里,在城外曲曲彎彎的小河邊,他們把這些藕一再洗濯,所以這樣潔白。仿佛他們以為這是供人品味的珍品,這是清晨的畫境里的重要題材,倘若涂滿污泥,就把人家欣賞的渾凝之感打破了;這是一件罪過的事,他們不愿意擔在身上,故而先把它們洗濯得這樣潔白,才挑進城里來。他們要稍稍休息的時候,就把竹扁擔橫在地上,自己坐在上面,隨便揀擇擔里過嫩的“藕槍”或是較老的“藕樸”,大口地嚼著解渴。過路的人就站住了,紅衣衫的小姑娘揀一節(jié),白頭發(fā)的老公公買兩支。清淡的甘美的滋味于是普遍于家家戶戶了。這樣情形差不多是平常的日課,直到葉落秋深的時候。

  在這里上海,藕這東西幾乎是珍品了。大概也是從我們故鄉(xiāng)運來的。但是數(shù)量不多,自有那些伺候豪華公子碩腹巨賈的幫閑茶房們把大部分搶去了;其余的就要供在較大的水果鋪里,位置在金山蘋果呂宋香芒之間,專待善價而沽。至于挑著擔子在街上叫賣的,也并不是沒有,但不是瘦得像乞丐的臂和腿,就是澀得像未熟的柿子,實在無從欣羨。因此,除了僅有的一回,我們今年竟不曾吃過藕。

  這僅有的一回不是買來吃的,是鄰舍送給我們吃的。他們也不是自己買的,是從故鄉(xiāng)來的親戚帶來的。這藕離開它的家鄉(xiāng)大約有好些時候了,所以不復呈玉樣的顏色,卻滿被著許多銹斑。削去皮的時候,刀鋒過處,很不爽利。切成片送進嘴里嚼著,有些兒甘味,但是沒有那種鮮嫩的感覺,而且似乎含了滿口的渣,第二片就不想吃了。只有孩子很高興,他把這許多片嚼完,居然有半點鐘工夫不再作別的要求。

  想起了藕就聯(lián)想到莼菜。在故鄉(xiāng)的春天,幾乎天天吃莼菜。莼菜本身沒有味道,味道全在于好的湯。但是嫩綠的顏色與豐富的詩意,無味之味真足令人心醉。在每條街旁的小河里,石埠頭總歇著一兩條沒篷的船,滿艙盛著莼菜,是從太湖里撈來的。取得這樣方便,當然能日餐一碗了。

  而在這里上海又不然;非上館子就難以吃到這東西。我們當然不上館子,偶然有一兩口去叨擾朋友的酒席,恰又不是莼菜上市的時候,所以今年竟不曾吃過。直到最近,伯祥的杭州親戚來了,送他瓶裝的西湖莼菜,他送給我一瓶,我才算也嘗了新。

  向來不戀故鄉(xiāng)的我,想到這里,覺得故鄉(xiāng)可愛極了。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起這么深濃的情緒?再一思索,實在很淺顯:因為在故鄉(xiāng)有所戀,而所戀又只在故鄉(xiāng)有,就縈系著不能割舍了。譬如親密的家人在那里,知心的朋友在那里,怎得不戀戀?怎得不懷念?但是僅僅為了愛故鄉(xiāng)么?不是的,不過在故鄉(xiāng)的幾個人把我們牽系著罷了。若無所牽系,更何所戀念?像我現(xiàn)在,偶然被藕與莼菜所牽系,所以就懷念起故鄉(xiāng)來了。

  所戀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們的故鄉(xiāng)了。

  名家葉圣陶的經(jīng)典散文:說書

  因為我是蘇州人,望道先生要我談談蘇州的說書。我從七八歲的時候起,私塾里放了學,常常跟著父親去“聽書”。到十三歲進了學校才間斷,這幾年間聽的“書”真不少。“小書”如《珍珠塔》《描金鳳》《三笑》《文武香球》,“大書”如《三國志》《水滸》《英烈》《金臺傳》,都不止聽一遍,最多的聽到三遍四遍。但是現(xiàn)在差不多忘記干凈了,不要說“書”里的情節(jié),就是幾個主要人物的姓名也說不齊全了。

  “小書”說的是才子佳人,“大書”說的是歷史故事跟江湖好漢,這是大概的區(qū)別。“小書”在表白里夾著唱詞,唱的時候說書人彈著三弦;如果是雙檔(兩個人登臺),另外一個就彈琵琶或者打銅絲琴。“大書”沒有唱詞,完全是表白。說“大書”的那把黑紙扇比較說“小書”的更為有用,幾乎是一切“道具”的代替品,諸葛不離手的鵝毛扇,趙子龍手里的長槍,李逵手里的板斧,胡大海手托的千斤石,都是那把黑紙扇。

  說“小書”的唱唱詞據(jù)說是依“中州韻”的,實際上十之八九是方音,往往()()不分,“真”“庚”同韻。唱的調(diào)子有兩派:一派叫“馬調(diào)”,一派叫“俞調(diào)”。“馬調(diào)”質(zhì)樸,“俞調(diào)”婉轉(zhuǎn)。“馬調(diào)”容易聽清楚,“俞調(diào)”抑揚大多??貌緩茫?炎忠舯淞耍?吞?幻靼住!壩岬鰲庇直冉鮮橋?緣模?凳櫚娜綣?侵心暌隕系娜耍?闈勘平裊撕砹??⒊鏊毫閹頻納?衾矗?娼腥俗?⒉話玻?肷砣飴欏?

  “小書”要說得細膩?!墩渲樗防锏年惔涠鹨娔赣H勢利,冷待遠道來訪的窮表弟方卿,私自把珍珠塔當作干點心送走了他。后來忽聽得方卿來了,是個唱“道情”的窮道士打扮,要求見她。她料知其中必有蹊蹺,下樓去見他呢還是不見他,躊躇再四,于是下了幾級樓梯就回上去,上去了又走下幾級來,這樣上上下下有好多回,一回有一回的想頭。這段情節(jié)在名手有好幾天可以說。其時聽眾都異常興奮,彼此猜測,有的說“今天陳小姐總該下樓梯了”,有的說“我看明天還得回上去呢”。

  “大書”比較“小書”尤其著重表演。說書人坐在椅子上,前面是一張半桌,偶然站起來,也不很容易回旋,可是像演員上了戲臺一樣,交戰(zhàn),打擂臺,都要把雙方的姿態(tài)做給人家看。據(jù)內(nèi)行家的意見,這些動作要做得沉著老到,一絲不亂,才是真功夫。說到這等情節(jié)自然很吃力,所以這等情節(jié)也就是“大書”的關(guān)子。譬如聽《水滸》,前十天半個月就傳說“明天該是景陽岡打虎了”,但是過了十天半個月,還只說到武松醉醺醺跑上岡子去。

  說“大書”的又有一聲“咆頭”,算是了不得的“力作”。那是非常之長的喊叫,舌頭打著滾,聲音從闊大轉(zhuǎn)到尖銳,又從尖銳轉(zhuǎn)到奔放,有本領的喊起來,大概占到一兩分鐘的時間:算是勇夫發(fā)威時候的吼聲。張飛喝斷灞陵橋就是這么一聲“咆頭。”聽眾聽到了“咆頭”,散出書場來還覺得津津有味。

  無論“小書”和“大書”,說起來都有“表”跟“白”的分別。“表”是用說書人的口氣敘述;“白”是說書人說書中人的話。所以“表”的部分只是說書人自己的聲口,而“白”的部分必須起角色,生旦凈丑,男女老少,各如書中人的身份。起角色的時候,大概貼旦丑角之類仍用蘇白,正角色就得說“中州韻”,那就是“蘇州人說官活”了。

  說書并不專說書中的事,往往在可以旁生枝節(jié)的地方加入許多“穿插”。“穿插”的來源無非《笑林廣記》之類,能夠自出心裁的編排一兩個“穿插”的當然是能手了。關(guān)于性的笑話最受聽眾歡迎,所以這類“穿插”差不多每回可以聽到。最后的警句說了出來之后,滿場聽眾個個哈哈大笑,一時合不攏嘴來。

  書場設在茶館里。除了蘇州城里,各鄉(xiāng)鎮(zhèn)的茶館也有書場。也不止蘇州一地,大概整個吳方言區(qū)域全是這批說書人的說教地。直到如今還是如此。聽眾是士紳以及商人,以及小部分的工人農(nóng)民。從前女人不上茶館聽書,現(xiàn)在可不同了。聽書的人在書場里欣賞說書人的藝術(shù),同時得到種種的人生經(jīng)驗:公子小姐的戀愛方式,何用式的陰謀詭計,君師主義的社會觀,因果報應的倫理觀,江湖好漢的大塊分金,大碗吃肉,超自然力的宰制人間,無法抵抗……也說不盡這許多,總之,那些人生經(jīng)驗是非現(xiàn)代的。

  現(xiàn)在,書場又設到無線電播音室里去了。聽眾不用上茶館只要旋轉(zhuǎn)那“開關(guān)”,就可以聽到叮叮咚咚的弦索聲或者海瑞、華太師等人的一聲長嗽。非現(xiàn)代的人生經(jīng)驗利用了現(xiàn)代的利器來傳播,這真是時代的諷刺。

  名家葉圣陶的經(jīng)典散文:牽?;?/h2>

  手種牽?;?,接連有三四年了。水門汀地沒法下種,種在十來個瓦盆里。泥是今年又明年反復用著的,無從取得新的泥來加入,曾與鐵路軌道旁種地的那個北方人商量,愿出錢向他買一點兒,他不肯。

  從城隍廟的花店里買了一包過磷酸骨粉,攙和在每一盆泥里,這算代替了新泥。

  瓦盆排列在墻腳,從墻頭垂下十條麻線,每兩條距離七八寸,讓牽牛的藤蔓纏繞上去。這是今年的新計劃,往年是把瓦盆擺在三尺光景高的木架子上的。這樣,藤蔓很容易爬到了墻頭;隨后長出來的互相糾纏著,因自身的重量倒垂下來,但末梢的嫩條便又蛇頭一般仰起,向上伸,與別組的嫩條糾纏,待不勝重量時重演那老把戲;因此墻頭往往堆積著繁密的葉和花,與墻腰的部分不相稱。今年從墻腳爬起,沿墻多了三尺光景的路程,或者會好一點兒;而且,這就將有一垛完全是葉和花的墻。

  藤蔓從兩瓣子葉中間引伸出來以后,不到一個月功夫,爬得最快的幾株將要齊墻頭了,每一個葉柄處生一個花蕾,像谷粒那么大,便轉(zhuǎn)黃萎去。據(jù)幾年來的經(jīng)驗,知道起頭的一批花蕾是開不出來的;到后來發(fā)育更見旺盛,新的葉蔓比近根部的肥大,那時的花蕾才開得成。

  今年的葉格外綠,綠得鮮明;又格外厚,仿佛絲絨剪成的。這自然是過磷酸骨粉的功效。他日花開,可以推知將比往年的盛大。

  但興趣并不專在看花,種了這小東西,庭中就成為系人心情的所在,早上才起,工畢回來,不覺總要在那里小立一會兒。那藤蔓纏著麻線卷上去,嫩綠的頭看似靜止的,并不動彈;實際卻無時不回旋向上,在先朝這邊,停一歇再看,它便朝那邊了。前一晚只是綠豆般大一粒嫩頭,早起看時,便已透出二三寸長的新條,綴一兩張長滿細白絨毛的小葉子,葉柄處是僅能辨認形狀的小花蕾,而末梢又有了綠豆般大一粒嫩頭。有時認著墻上斑剝痕想,明天未必便爬到那里吧;但出乎意外,明晨竟爬到了斑剝痕之上;好努力的一夜功夫!“生之力”不可得見;在這樣小立靜觀的當兒,卻默契了“生之力”了。漸漸地,渾忘意想,復何言說,只呆對著這一墻綠葉。

  即使沒有花,興趣未嘗短少;何況他日花開,將比往年盛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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