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大門鑰匙的故事(3)

　　從那天晚上以后，洛特-蓮妮和內(nèi)侍長一家之間便開始了一種親密的關(guān)系。她常到內(nèi)侍長家，內(nèi)侍長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很聰穎的姑娘。她相信他，相信鑰匙。內(nèi)侍長夫人則從她隨時流露出的那種不知不覺的無知中，發(fā)現(xiàn)她的幼稚天真。這對夫婦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喜歡著她，她也以不同的方式喜歡他們。

　　"樓上的氣味很好聞!"洛特-蓮妮說道。

　　樓上的走廊里飄著一股香味，內(nèi)侍長夫人放了一整桶"格洛斯騰"蘋果⒂，彌漫著一股蘋果氣味。所有的屋子里都有一絲玫瑰和薰衣草的香味。

　　"真是好極了!"洛特-蓮妮說道。內(nèi)侍長夫人總是擺著許多鮮花，她看到這些鮮花，心里充滿了喜悅。是啊，就連嚴(yán)冬季節(jié)，這里面的紫丁香和櫻桃枝也都綻放出花朵。剪下的那些禿枝插在水中，在暖和的屋子里很快便發(fā)芽開花。"你大概以為那些禿枝都死了?？墒悄闱疲蓝鴱?fù)生，長得多好啊!"

　　"我以前完全沒有想到過!"洛特-蓮妮說道。"大自然真是奇妙!"

　　內(nèi)侍長讓她看他的"鑰匙書"，里面寫下了鑰匙講過的許多奇異的事情。就連一天晚上女仆的愛人來看她時，食櫥里半塊蘋果糕不見了都記在上面。

　　內(nèi)侍長問自己的鑰匙，"蘋果糕是誰吃掉的，是貓還是女仆的愛人?"大門鑰匙回答說，"是愛人!"內(nèi)侍長發(fā)問以前便這樣料定了。女仆只好承認(rèn)了：那該死的鑰匙什么都知道。"是啊，你說奇怪不奇怪!"內(nèi)侍長說道。"那把鑰匙，那把鑰匙，它說洛特-蓮妮'勝利和幸運(yùn)!'——我們等著瞧!——我可以肯定。"

　　"真好!"洛特-蓮妮說道。

　　內(nèi)侍長夫人的信心不那么足。但是她不在丈夫的面前說出自己的懷疑，她怕他聽見。不過后來她對洛特-蓮妮說，內(nèi)侍長年輕時，對戲劇著了迷。要是那時候有人朝那方向推他一把，他一定成演員了，可是他的家人把他推到另一個方向去了。他想登臺，為了登臺他寫了一個劇本。

　　"這是一個大秘密，我可以告訴您，小洛特-蓮妮。那出戲?qū)懙貌⒉徊?，皇家劇院上演了它，但是卻被觀眾噓下了臺。我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他?，F(xiàn)在您也要走這條路;——我希望您一切順利，但是我不相信這能成為事實(shí)，我不相信大門鑰匙。"

　　洛特-蓮妮卻相信能行。她和內(nèi)侍長的信仰是一致的。他們的心真誠地相通了。

　　這位姑娘還有幾種令內(nèi)侍長夫人欣賞的本事。洛特-蓮妮會用土豆做淀粉，會用舊絲襪織絲手套，為自己的舊舞鞋蒙上新絲面，盡管她有錢給自己買新的衣服。她就像雜貨店老板說的那樣：桌子抽屜里有銀幣，錢柜里有股票。她真是可以給藥劑師當(dāng)妻子的，內(nèi)侍長夫人這么想，但她沒有說，也沒有讓鑰匙說。藥劑師很快要在附近最大的一個城市里安家，經(jīng)營自己的藥店了。

　　洛特-蓮妮還在讀《杜維克》和克尼格的《人際交往》。她把那兩本書保存了兩年，其中的《杜維克》，她背了下來，所有的角色她都能背下來。但是她只想演其中的一個角色，即杜維克。她還不想在京都演出，京都里的人都十分嫉妒，在這里他們不要她。她要在一個較大的城市里開始自己的藝術(shù)生涯。

　　非常奇特的是，那個城市與那位藥劑師——如果不是城里唯一的也是最年輕的藥店老板所定居的城市是同一個。令人盼望已久的偉大的一夜來到了，洛特-蓮妮要登臺了，將要贏得鑰匙所說的勝利和好運(yùn)了。內(nèi)侍長沒有到場，他生病躺在床上，內(nèi)侍長夫人照料他。他需要熱餐巾和花茶;餐巾裹著腰，茶喝進(jìn)肚子里去。

　　這對夫婦沒有觀看《杜維克》的演出，但是藥劑師在場。他給自己的親戚——內(nèi)侍長夫人寫了一封信，介紹了演出的情形。

　　"最精采的是杜維克的縐領(lǐng)!"他寫道。"若是內(nèi)侍長的大門鑰匙在我口袋里，我一定要把它取出來，噓它幾下。她該挨，鑰匙也該挨，這鑰匙無恥地對她撒了謊，什么'勝利和運(yùn)氣!'"

　　內(nèi)侍長讀了這封信。他認(rèn)為這完全是惡毒的語言。他說，藥劑師把對鑰匙的仇恨，發(fā)泄到了這個天真無邪的姑娘身上。他剛能夠下床恢復(fù)健康了的時候，便立刻給藥劑師寫了一封簡短但滿是惡語的信。藥劑師又寫了回信，就好像除了玩笑和愉快的心情之外，他再沒有看懂什么。

　　他感謝了內(nèi)侍長信中的內(nèi)容，也感謝他在未來善意地傳播鑰匙的極寶貴的價值和意義方面作出的貢獻(xiàn)。然后，他告訴內(nèi)侍長，他在操持藥店生意之余，正在寫一本很厚的關(guān)于鑰匙的小說。"大門鑰匙"自然便是小說的主角，內(nèi)侍長的大門鑰匙便是原型，它很有預(yù)見，具有算命的本事。其他的鑰匙，都得圍繞著它轉(zhuǎn)。如了解宮廷的輝煌和喜宴的老內(nèi)侍官的鑰匙;五金雜貨店里四文錢一把的小巧玲瓏的開鐘鑰匙;把自己看成是神職人員、有一夜因?yàn)椴逶诮烫玫蔫€匙孔里而見到過精靈的布道門的鑰匙;備餐間的、柴禾房的、酒窖的鑰匙全部都登了場，行著屈膝禮，都圍繞著大門鑰匙轉(zhuǎn)。明亮的陽光把它照得像銀子一般亮。風(fēng)，人世間的精靈，吹進(jìn)它的身體里，于是它便吹起口哨兒來。它是一切鑰匙的鑰匙，它是內(nèi)侍長的鑰匙，現(xiàn)在它成了天國大門的鑰匙，它是教皇的鑰匙，它是"一貫正確"的⒃!

　　"惡毒的中傷!"內(nèi)侍長說道。"天大的惡毒中傷!"他和藥劑師再不見面了。——噢，還見了一面，是在內(nèi)侍長夫人的葬禮上。

　　她是先去世的。

　　家里充滿了悲哀和對死者的思念。就連插在水里、已經(jīng)發(fā)芽開花的櫻桃枝也由于悲哀而凋謝了。它們被遺忘了，她不再照料它們了。

　　內(nèi)侍長和藥劑師作為死者最近的親人，肩并肩走在她的棺材后面。在這里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斗嘴。

　　洛特-蓮妮在內(nèi)侍長的帽子上纏上黑紗。她早就回到家了。在藝術(shù)的道路上她沒有勝利也沒有交好運(yùn)。不過它會來到的，洛特-蓮妮是有前途的。鑰匙說過，內(nèi)侍長說過。她上去看他。他們談著死者，他們哭了，洛特-蓮妮是柔情心腸的人。他們談起藝術(shù)，洛特-蓮妮是堅(jiān)定的。

　　"舞臺生活是很美好的!"她說道，"但是有著太多的無聊和嫉妒!我最好還是走我自己的路。先是自己的問題再談藝術(shù)!"

　　克尼格在他談關(guān)于演員的一章時說的是真的⒄，她看出了，鑰匙講的不是真的?？墒撬龥]有對內(nèi)侍長說，她喜歡他。

　　鑰匙在他守喪的一年中成了他的安慰和令他開心的東西。他對它提問題，它一一給他回答。一年結(jié)束的時候，在一個很有情趣的晚上，他和洛特-蓮妮坐在一起，他問鑰匙："若是我結(jié)婚，跟誰結(jié)婚?"

　　現(xiàn)在誰也沒有推他，所以他推了推鑰匙："洛特-蓮妮!"話就這樣說出來了，洛特-蓮妮就成了內(nèi)侍長夫人。

　　"勝利和運(yùn)氣!"

　　這些話以前說過——鑰匙說的。

　?、倜耖g傳說天堂的大門是由圣彼得把守著的。見《做出點(diǎn)樣子來》注6。

　?、趯ζ拮拥膼鄯Q。

　?、蹥W洲習(xí)慣出"毛邊書"。這是用大張紙印刷后，折疊好送去裝訂，但并不把折疊的地方裁開(讓讀者自裁)。這樣可以節(jié)省一道工序，成本可以低些。本世紀(jì)30-40年代，中國也有同樣的做法。

　　④腓德烈六世，丹麥國王(1768-1839)。

　　⑤趣福里，哥本哈根市中心的大游樂園。公園中有小湖、幽徑，有許多有特色的餐館;有啞劇場、中國舞臺和音樂廳。1843年8月15日趣福里開放以來，在150余年中，它一直是丹麥人最喜愛的活動場所，外國人到丹麥也無不在此一游的。

　?、蘅ㄐ轮Z，哥本哈根的一個劇場和游樂公園，1847年建成，但已于1937年被拆除。

　?、呋?jì)教堂公園，位于北橋的一個墓地。北橋在19世紀(jì)初還是哥本哈根的市郊，現(xiàn)在則已在市內(nèi)。當(dāng)年哥本哈根市里的人常在那里"郊游。"

　?、嚯璧铝宜关惞珗@，見《幸運(yùn)女神的套鞋》注33。

　?、崴稳?amp;middot;卡索蒂(1794-1826)，意大利啞劇表演藝術(shù)家。他于1800年來到丹麥，在當(dāng)時的射擊場附近的一個劇院里落腳演出?？ㄋ鞯儆?814年11月至1815年2月在安徒生的故鄉(xiāng)奧登斯演出。那時安徒生10歲，看過他的表演，恰恰看的便是這出《收獲者的頭頭哈列金》。哈列金是意大利喜劇中歡快的丑角的總名。

　?、猱?dāng)時，哥本哈根的4道城門中的3道，即阿瑪奧門、西城門和東城門在午夜12時都關(guān)閉，鑰匙要交到阿瑪利堡宮腓德烈六世手中，但從1821年起，午夜后人們交納兩枚銀幣便可以從北門進(jìn)城。⑾丹麥樓房的廳室層(我們說的一層)的下面是地下室。那里有時住看樓人(參見《守門人的兒子》)，有時租給開雜貨店的人。

　?、?quot;走紅的新科學(xué)"，指所謂的靈學(xué)。那是一個叫伊曼奴爾·斯維登堡(1688-1772)的觀點(diǎn)，于1850年前后在美國走紅。相信靈學(xué)的人認(rèn)為什么東西都有"靈"。

　?、选兜暇S克》，奧勒·桑姆瑟(1759-1796)的五幕悲劇。

　?、摇度穗H交往》，德國作家阿道夫·克尼格(1752-1795)的一本著作。

　　⒂"格洛斯騰"是丹麥日德蘭半島的一個城市，直譯"灰色石"，也有灰色的水果籽的意思。那里的蘋果是很優(yōu)良的品種。格洛斯騰與德國的格拉夫斯泰因的發(fā)音極相似，當(dāng)時有一種濫用德語的壞風(fēng)氣，有人把格洛斯騰蘋果說成格拉夫斯泰因蘋果。安徒生這里也有純潔國語的味道。

　　⒃1870年7月18日教皇的參議會確定教皇是絕無錯誤的。

　　⒄這里指的是克尼格以下的一段關(guān)于演員的話："這群人中大部分如何?無德行的、無教養(yǎng)的、無根基的或者是無知識的人。冒險家、低下的人，無德行的婦人，……很難不被潮流沖刷沉淪。"(1869年哈沃森有此書的丹麥文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