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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哲理文章:偏愛與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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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哲理文章:偏愛與偏見

  白晝落大雨,枯坐小窗前,對著一街的車水馬龍不由呆呆地想,這么多年來,我真正熱愛過什么呢,是煙、酒、茶、肉,還是名、利、書、妞?我用古老而常新的官能去愛過很多東西,愛吃肉,愛喝酒,愛品茶,嗜咸,嗜辣,嗜妞,沉醉于黑和白——黑是少女頭發(fā)的烏黑,白是少女皮膚的雪白。然而似乎我的所愛,尤其是深愛,都是有時間段的,不過一時一地一人之愛而已,能從一開始持續(xù)到現(xiàn)在的熱愛似乎寥寥無幾。

  不是煙替酒就是茶代肉,不是名換利就是書換妞,你方唱罷我登場地“輪奸”我。小時候愛肉,一日無肉不歡,但過了30歲就熱情大減,吃也可,不吃也可,一是吃的肉都不像肉了,二是口腹之欲也沒那么強烈了;沒成名時也愛名,有了點小名氣后發(fā)現(xiàn),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人追著名跑太費心費力,也像王朔說的,有名不就是傻逼都知道你么?所以,無所謂;之前那么愛妞,其實是愛自己的欲望,色欲,美欲,情欲,而欲望開始走下坡路之后,我的愛妞已從下半身轉(zhuǎn)為上半身,愛腦子性感的妞,愛視野寬廣、識見深刻的妞,而這樣的妞又太少。

  如果以30歲作為一個分水嶺,那么在而立之后,我所迷戀的跟之前已經(jīng)大不一樣,高蹈換為塵土,形上歸于形下。物,現(xiàn)在我所愛的物,是物理的物,是格物致知的物,是信物的物,是在對物的把玩和琢磨中完成對物性的體念。

  愛表。我天生守時,守分際,愛標準,愛刻度。對表的熱愛源于某種隱喻,仿若世間大法疏而不漏,一寸一尺,一分一秒,都刻畫著青春和衰老、紅顏和白發(fā),作用世間萬物,記錄逝者如斯,有一種滄海桑田、亙古如初。從小愛玩表,常常大卸八塊,卸完就組裝不上,抽屜里堆了碎碎散散的零件,不愿丟,想著哪天學了機械原理再組裝好,一等等到今天。

  其實沒那么在意牌子,最大的牌子是在旺角買的一款EPOS機械表。在如恒河之沙般眾多的表陣中,初見一眼就喜歡上了,極簡主義的設計,黑表帶,白表盤,細指針,瘦長的羅馬字母,原價港幣9300,打完折六千多人民幣,狠狠心,咬咬牙,買了。后來才知道,并不如雷貫耳的EPOS,1983年和我同時來到這個世界。這份愛看似無緣無由,誰知有淵有源,我跑贏幾十億精子以哇哇大哭來到人間,而它帶著滴滴答答聲被Peter Hofer先生從千鐘萬表中創(chuàng)造于瑞士。

  愛皮。愛小牛皮,愛羊皮,愛貂皮,愛皮就像愛女人的膚,上好的皮都像女人的膚,即之很溫、很柔、很通透、又很有密度,有情有義,有湘女多情的溫柔,也有烈女投江的貞節(jié)。我買過很多爛錢包、爛皮帶、爛挎包,粗糙,簡陋,松、硬、脆,騙的了手眼一時,騙不了一世,后來真應了那句話,“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一分價錢一分貨,即使好的假皮子也只是花瓶女,仔細一看不如乍一看,皮囊雖好,接觸久了感覺腦子就像風干的蘿卜干,糠,柴,疲,垮。

  好的皮子,是皮質(zhì)和牌子合二為一,以美人打比方,皮質(zhì)就是條兒,就是美人胚子的胚子,牌子則是妝容、氣質(zhì)、詩書、琴棋、家世,兩者相融,才是經(jīng)典物什。很多知名品牌的皮具,其實遠遠超越了功用,超越了物的價值,于巔峰之處演繹著更為復雜的美感與文明的繼承,就像愛馬仕在挑選皮料時,哪怕皮料上有一條紋路歪了整個皮料都會重新?lián)Q一張。

  愛石。石貴溫,貴潤,貴透,除了人工用玉粉壓的玉器,我愛各樣的玉、各種各樣的石,無論刻章弄印的青田石、壽山石、巴林石、昌化石,還是山澗河邊的鵝卵石,或者燒土而成的瓷和石,都給我以靜,以定,以安,以恒。行旅中我撿拾過很多石頭,譬如墾丁的形形色色被海浪海風沖刷得渾圓剔透的貝殼,紐扣狀,金針狀,就像和田玉的籽料,山崩石裂,散落于大河滔滔之中,在億萬年中被沖刷沉淀成為玉,物質(zhì)的作用力加上時間的作用力,打磨得猶如入定老僧。

  人工作用下,我只愛一種“石”,源于土和火的瓷。汝哥官鈞定不必說,新陶瓷也極出彩,Chanel出了一款山茶花珠寶Camélia Galbé,不用玉,不用金,不用銀,不用翡翠,顛覆過去的珠寶法則,擷取J12元素——高科技精密陶瓷燒制。陶本為土,遇熱成石,經(jīng)過高溫淬煉化成墨色與穿透的亮白,透過層疊花瓣鋪排搭配貴金屬細呈蜿蜒枝葉。大美出于塵。

  愛木。我姓里兩個木,名里也兩個木,不知是不是還是木命,但我之所以愛木與姓、名、命都沒關(guān)系,而是愛木本身。建筑上,西方多石,東方多木,木比石軟且易腐易朽,但石也沒有木那么溫良恭儉讓。愛楠木的滑潤,愛沉香如幽蘭,愛紫檀的緩生慢長和細雨流光,也愛桐木槐木榆木刨花味兒,每一種木的長成都得水土風霜之利,各有各的被珍愛之處。

  人有人性,木有木性,人有人間,木有木間。萬物同道同修,以人來觀之,木也有仁義智勇潔,也有溫良恭儉讓,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貪嗔癡,也有戒定慧。我愛木這些形而上的品,也愛木本身的紋理、質(zhì)地、色澤和味道,如果要學一門實在的手藝,我的上選一定是木匠,曾做白日夢:一人披星戴月,山中伐木、煮酒、拜師、練藝,打出一整套的傳世家具,寫一本藏諸名山的《木經(jīng)》,一輩子不出山、不迎娶,以樹為妻,以木為子,以木性證得人性,以木生證得人生。

  我愛器,也愛道,愛形而下者,也愛形而上者。所以愛金、木、水、火、土,也愛意念、價值、邏輯、判斷、情感。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一個有形,一個無形,物質(zhì)的流轉(zhuǎn)給我以現(xiàn)世安定和人間溫暖,形而上的無形無跡則給我以求仙問道的路標和歸宿,各歸各位,各有各愛。

  愛理性。我大學學的是偏理科的文科,或者說偏文科的理科,要學模擬電路、數(shù)字電路、概率論和數(shù)理統(tǒng)計、C語言、VC、C++、計算機組成原理,雖然以上諸科我都掛過,甚至掛過不止一次,掛的時候摔桌子、捶板凳、罵老師,但現(xiàn)在想來還是很懷念,學得雖然無比爛,卻給我造成了一種理性和邏輯的訓練。所以至今我雖搞文、搞藝、被文搞、被藝搞,始終條理明晰、邏輯清明,不含不混,必清必楚。

  作為一個天生多愁、多情(好色的狡辯?)、多感、多才(太自戀?)的人,我也十分不解我的理科色彩和學術(shù)化傾向,喜歡純粹數(shù)學,喜歡理論物理,喜歡人類學和社會學,喜歡宏觀經(jīng)濟學,喜歡科技哲學和科技史,喜歡讀霍金的《時間簡史》和庫恩《科學革命的結(jié)構(gòu)》,喜歡讀張五常的《佃農(nóng)理論》,喜歡讀小說評論遠勝于喜歡讀小說,尤其是西方角度的視野和方法論,常常沉迷于其中的邏輯推理和層層內(nèi)證,博而不雜,野而專精,他們怎么可以那么牛逼?

  愛感性。先糾正一點,感性未必就是傷春悲秋、黛玉葬花,未必就是臨水而嘆逝者如斯夫,我所以為的感性,是直覺,是第六感,是白日夢,是本能思維。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第六感比女人感覺到男人出軌還要準,可以不證即得,不算即明,腦子不發(fā)力就能準確無誤地捕獲轉(zhuǎn)瞬即逝的靈光一現(xiàn),靠體驗洞察世界。這就像1991年的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得主科斯,不談邏輯,不用數(shù)學,任何問題都先用預感找答案,因為他認為若要用理論解釋世界,首先就要知道世界是怎樣的。

  我的右腦遠勝左腦,所以數(shù)理化差,直覺能力好。右腦里藏著“本能的五感”,控制著自律神經(jīng)與宇宙波動共振,是潛意識和第六感的大本營,聽音辨色,聞味知肉,閱人察心,對世界的內(nèi)里邏輯有一種出于本能的“共感”。跟科斯一樣,對所有事情我也幾乎都以感性開路,所以方向感好,視野宏闊,有高屋建瓴的俯視感,能以感性外求諸人,同時也能內(nèi)求于己,惟愿以此建立起對世事的洞明和對人情的練達。

  愛理性地感性。有一年去香港,跟還在港科大讀博士的陳波濤兄坐在清水灣的海岸邊縱論感性和理性,研究水利學的他跟出身多媒體的我最后得出了一樣的結(jié)論:理性是感性的方法論,最高的境界一定是感性——理性地感性。譬如被一個蘋果砸出科學頭腦的牛頓,最后找第一推動力找到了上帝那里,愛因斯坦想相對論也不是推導求證,而是在科學理性地拍腦袋,拍得靈光一現(xiàn),想出了智能方程式E=mc²。

  再譬如小說,我始終認為人類最高境界的讀物一定不是散文,不是雜文,不是論文,也不是歷史,更不是感動得你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心靈雞湯,而是小說。最好的小說,并不在過程中賣弄感性、賣弄淚水,一定是慢慢理性、科學求證,最后給你一個浮生若大夢般的感性,摩擦和找G點都是理性,高潮才是感性。你看看《紅樓夢》和《追憶逝水年華》,多少世間事、世間情都密密麻麻、層層鋪排,有條不紊地前進,這理性便是橋,是路,只有最后一嘆才是山巔,才能一覽眾山。

【本文作者: 林東林(微信公眾號:副產(chǎn)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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