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母愛的著名文章_關于母愛的著名散文文章
很多名人寫過很多著名的文章,著其中關于母愛的就有很多,下面就是學習啦小編給大家整理的關于母愛的著名文章,希望大家喜歡。
關于母愛的著名文章:回憶我的母親(朱德)
得到母親去世的消息,我很悲痛。我愛我母親,特別是她勤勞一生,很多事情是值得我永遠回憶的。
我家是佃農。祖籍廣東韶關,客籍人,在“湖廣填四川”時遷移四川儀隴縣馬鞍場。世代為地主耕種,家境是貧苦的,和我們來往的朋友也都是老老實實的貧苦農民。
母親一共生了十三個兒女。因為家境貧窮,無法全部養(yǎng)活,只留下了八個,以后再生下的被迫溺死了。這在母親心里是多么慘痛悲哀和無可奈何的事情啊!母親把八個孩子一手養(yǎng)大成人??墒撬臅r間大半被家務和耕種占去了,沒法多照顧孩子,只好讓孩子們在地里爬著。
母親是個好勞動。從我能記憶時起,總是天不亮就起床。全家二十多口人,婦女們輪班煮飯,輪到就煮一年。母親把飯煮了,還要種田,種菜,喂豬,養(yǎng)蠶,紡棉花。因為她身體高大結實,還能挑水挑糞。
母親這樣地整日勞碌著。我到四五歲時就很自然地在旁邊幫她的忙,到八九歲時就不但能挑能背,還會種地了。記得那時我從私塾回家,常見母親在灶上汗流滿面地燒飯,我就悄悄把書一放,挑水或放牛去了。有的季節(jié)里,我上午讀書,下午種地;一到農忙,便整日在地里跟著母親勞動。這個時期母親教給我許多生產知識。
佃戶家庭的生活自然是艱苦的,可是由于母親的聰明能干,也勉強過得下去。我們用桐子榨油來點燈,吃的是豌豆飯、菜飯、紅薯飯、雜糧飯,把菜籽榨出的油放在飯里做調料。這類地主富人家看也不看的飯食,母親卻能做得使一家人吃起來有滋味。趕上豐年,才能縫上一些新衣服,衣服也是自己生產出來的。母親親手紡出線,請人織成布,染了顏色,我們叫它“家織布”,有銅錢那樣厚。一套衣服老大穿過了,老二老三接著穿還穿不爛。
勤勞的家庭是有規(guī)律有組織的。我的祖父是一個中國標本式的農民,到八九十歲還非耕田不可,不耕田就會害病,直到臨死前不久還在地里勞動。祖母是家庭的組織者,一切生產事務由她管理分派,每年除夕就分派好一年的工作。每天天還沒亮,母親就第一個起身,接著聽見祖父起來的聲音,接著大家都離開床鋪,喂豬的喂豬,砍柴的砍柴,挑水的挑水。母親在家庭里極能任勞任怨。她性格和藹,沒有打罵過我們,也沒有同任何人吵過架。因此,雖然在這樣的大家庭里,長幼、伯叔、妯娌相處都很和睦。母親同情貧苦的人——這是樸素的階級意識,雖然自己不富裕,還周濟和照顧比自己更窮的親戚。她自己是很節(jié)省的。父親有時吸點旱煙,喝點酒;母親管束著我們,不允許我們染上一點。母親那種勤勞儉樸的習慣,母親那種寬厚仁慈的態(tài)度,至今還在我心中留有深刻的印象。
但是災難不因為中國農民的和平就不降臨到他們身上。庚子年(一九○○)前后,四川連年旱災,很多的農民饑餓、破產,不得不成群結隊地去“吃大戶”。我親眼見到,六七百穿得破破爛爛的農民和他們的妻子兒女被所謂官兵一陣兇殺毒打,血濺四五十里,哭聲動天。在這樣的年月里,我家也遭受更多的困難,僅僅吃些小菜葉、高粱,通年沒吃過白米。特別是乙未(一八九五)那一年,地主欺壓佃戶,要在租種的地上加租子,因為辦不到,就趁大年除夕,威脅著我家要退佃,逼著我們搬家。在悲慘的情況下,我們一家人哭泣著連夜分散。從此我家被迫分兩處住下。人手少了,又遇天災,莊稼沒收成,這是我家最悲慘的一次遭遇。母親沒有灰心,她對窮苦農民的同情和對為富不仁者的反感卻更強烈了。母親沉痛的三言兩語的訴說以及我親眼見到的許多不平事實,啟發(fā)了我幼年時期反抗壓迫追求光明的思想,使我決心尋找新的生活。
我不久就離開母親,因為我讀書了。我是一個佃農家庭的子弟,本來是沒有錢讀書的。那時鄉(xiāng)間豪紳地主的欺壓,衙門差役的橫蠻,逼得母親和父親決心節(jié)衣縮食培養(yǎng)出一個讀書人來“支撐門戶”。我念過私塾,光緒三十一年(一九○五)考了科舉,以后又到更遠的順慶和成都去讀書。這個時候的學費都是東挪西借來的,總共用了二百多塊錢,直到我后來當護國軍旅長時才還清。
光緒三十四年(一九○八)我從成都回來,在儀隴縣辦高等小學,一年回家兩三次去看母親。那時新舊思想沖突得很厲害。我們抱了科學民主的思想,想在家鄉(xiāng)做點事情,守舊的豪紳們便出來反對我們。我決心瞞著母親離開家鄉(xiāng),遠走云南,參加新軍和同盟會。我到云南后,從家信中知道,我母親對我這一舉動不但不反對,還給我許多慰勉。
從宣統(tǒng)元年(一九○九)到現(xiàn)在,我再沒有回過一次家,只在民國八年(一九一九)我曾經把父親和母親接出來。但是他倆勞動慣了,離開土地就不舒服,所以還是回了家。父親就在回家途中死了。母親回家繼續(xù)勞動,一直到最后。
中國革命繼續(xù)向前發(fā)展,我的思想也繼續(xù)向前發(fā)展。當我發(fā)現(xiàn)了中國革命的正確道路時,我便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大革命失敗了,我和家庭完全隔絕了。母親就靠那三十畝地獨立支持一家人的生活??箲?zhàn)以后,我才能和家里通信。母親知道我所做的事業(yè),她期望著中國民族解放的成功。她知道我們黨的困難,依然在家里過著勤苦的農婦生活。七年中間,我曾寄回幾百元錢和幾張自己的照片給母親。母親年老了,但她永遠想念著我,如同我永遠想念著她一樣。去年收到侄兒的來信說: “祖母今年已有八十五歲,精神不如昨年之健康,飲食起居亦不如前,甚望見你一面,聊敘別后情景。”但我獻身于民族抗戰(zhàn)事業(yè),竟未能報答母親的希望。
母親最大的特點是一生不曾脫離過勞動。母親生我前一分鐘還在灶上煮飯。雖到老年,仍然熱愛生產。去年另一封外甥的家信中說:“外祖母大人因年老關系,今年不比往年健康,但仍不輟勞作,尤喜紡棉。”
我應該感謝母親,她教給我與困難作斗爭的經驗。我在家庭中已經飽嘗艱苦,這使我在三十多年的軍事生活和革命生活中再沒感到過困難,沒被困難嚇倒。母親又給我一個強健的身體,一個勤勞的習慣,使我從來沒感到過勞累。
我應該感謝母親,她教給我生產的知識和革命的意志,鼓勵我以后走上革命的道路。在這條路上,我一天比一天更加認識:只有這種知識,這種意志,才是世界上最可寶貴的財產。
母親現(xiàn)在離我而去了,我將永不能再見她一面了,這個哀痛是無法補救的。母親是一個平凡的人,她只是中國千百萬勞動人民中的一員,但是,正是這千百萬人創(chuàng)造了和創(chuàng)造著中國的歷史。我用什么方法來報答母親的深恩呢?我將繼續(xù)盡忠于我們的民族和人民,盡忠于我們的民族和人民的希望——中國共產黨,使和母親同樣生活著的人能夠過快樂的生活。這是我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
愿母親在地下安息!
關于母愛的著名文章:慈母情深(梁曉聲)
我買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是《青年近衛(wèi)軍》。一元多錢。母親還從來沒有一次給過我這么多錢。
我還從來沒有向母親一次要過這么多錢。
我的同代人們,當你們也像我一樣,還是一個小學五年級學生的時候,如果你們也像我一樣,生活在一個窮困的普通勞動者家庭的話,你們?yōu)槲易髯C,有誰曾在決定開口向母親要一元多錢的時候,內心里不缺少勇氣?
當年的我們,視父母一天的工資是多么非同小可呵!
但我想有一本《青年近衛(wèi)軍》想得整天失魂落魄,無精打采。
我從同學家的收音機里聽到過幾次《青年近衛(wèi)軍》長篇小說連續(xù)廣播。那時我家的破收音機已經賣了,被我和弟弟妹妹們吃進肚子里了。
直接吃進肚子里的東西當然不能取代“精神食糧”。
我那時還不知道什么叫“維他命”。更沒從誰口中聽說過“卡路里”,但頭腦卻喜歡吞“革命英雄主義”。一如今天的女孩子們喜歡嚼泡泡糖。
一臺臺破縫紉機,一行行排列著,七八十個都不算年輕的女人忙碌在自己的縫紉機后。因為光線陰暗,每個女人頭上方都吊著一只燈泡。正是酷暑炎夏,窗不能開,七八十個女人的身體和七八十只燈泡所散發(fā)的熱量,使我感到猶如身在蒸籠。那些女人們熱得只穿背心。有的背心肥大,有的背心瘦小,有的穿的還是男人的背心,暴露出相當一部分豐厚或者于癟的胸脯。千奇百怪。氈絮如同褐色的重霧,如同漫漫的雪花,在女人們在母親們之間紛紛揚揚地飄蕩。而她們不得不一個個戴著口罩。女人們母親們的口罩上,都有三個實心的褐色的圓。那是因為她們的鼻孔和嘴的呼吸將口罩懦濕了,氈絮附著在上面。女人們母親們的頭發(fā)、臂膀和背心也差不多都變成了褐色的。毛茸茸的褐色。我覺得自己恍如置身在山頂洞人時期的女人們母親們之間。
我呆呆地將那些女人們母親們掃視一遍,卻發(fā)現(xiàn)不了我的母親。
七八十臺破縫紉機發(fā)出的噪聲震耳欲聾。
“你找誰?”
一個用竹蔑子拍打氈絮的老頭對我大聲嚷,卻沒停止拍打。
毛茸茸的褐色的那老頭像一只老雄猿。
“找我媽!”
“你媽是誰?”
我大聲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那兒!”
老頭朝最里邊的一個角落一指。
我穿過一排排縫紉機,走到那個角落,看見一個極其瘦弱的毛茸茸的褐色的脊背彎曲著,頭湊近在縫紉機板上。周圍幾只燈泡的熱量烤著我的臉。
媽……。”
背直起來了,我的母親。轉過身來了,我的母親。
骯臟的毛茸茸的褐色的口罩上方,眼神兒疲竭的我熟悉的一雙眼睛吃驚地望著我,我的母親的眼睛……
母親大聲問:“你來干什么?”
“我……”
“有事快說,別耽誤媽干活!”
“我……要錢……”
我本已不想說出“要錢”兩字,可是競說出來了!
“要錢干什么?”
“買書……”
“多少錢?”
“一元五角就行……”
母親掏衣兜。掏出一卷毛票,用指尖龜裂的手指點著。
旁邊一個女人停止踏縫紉機,向母親探過身,喊:
“大姐,別給!沒你這么當媽的!供他們吃,供他們穿,供他們上學,還供他們看閑書哇!……”又對我喊:“你看你媽這是在怎么掙錢?你忍心朝你媽要錢買書哇?”
母親卻已將錢塞在我手心里了,大聲回答那個女人:“誰叫我們是當媽的啊!我挺高興他愛看書的!”
母親說完,立刻又坐了下去,立刻又彎曲了背,立刻又將頭俯在縫紉機板上了,立刻又陷人了手腳并用的機械忙碌狀態(tài)……
那一天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的母親原來是那么瘦小,竟快是一個老女人了!那時刻我努力要回憶起一個年輕的母親的形象,競回憶不起母親她何時年輕過。
那一天我第一次覺得我長大了,應該是一個大人了。并因自己15歲了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一個大人了而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我鼻子一酸,攥著錢跑了出去……
那天我用那一元五毛錢給母親買了一聽水果罐頭。
“你這孩子,誰叫你給我買水果罐頭的?!不是你說買書,媽才舍得給你錢的嗎?!……”
那一天母親數落了我一頓。數落完了我,又給我湊足了夠買《青年近衛(wèi)軍》的錢……
我想我沒有權利用那錢再買任何別的東西,無論為我自己還是為母親。
從此,我有了第一本長篇小說……
關于母愛的著名文章:母親(徐懋庸)
母親去世,已滿一個月了。
近日想起,悲哀已像一塊冷卻的鐵,雖然還壓在心頭,但失去灼痛的熱度了。因此,能夠沉重地、但冷靜地想想她的命運。
小的孩子們沒有見過祖母,要知道祖母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們要知道的,主要是音容笑貌。但關于音容笑貌,我無法加以描寫。遺憾的是,母親并沒有留下一張照相。但照相怎么能夠傳達母親的形象呢?我的母親是一個最普通的村婦,她的從二十六到四十六歲的二十年間的形容,對我是極具體的,但又極抽象。有誰注意過自己的母親的美觀的呢!對于兒女,母親就只是母親,只覺得她的崇高,只關心她的臉龐的消瘦或豐腴、愁苦或愉快的變化。
孩子們問我怎樣愛母親的,我也說不出。對于母親,是不像對于別人,可以愛可以不愛的,對于母親的愛,不會依什么情況為轉移而有所增減的。在無論什么情況下,母親總是母親。
我能夠說的,只有母親的痛苦。
生在貧家,嫁在貧家,物質生活的辛苦,是不必說了。精神上,從也被貧困刺激得性情粗暴的丈夫,是沒有得到安慰的。至于兒女,夭亡的夭亡了,離散的離散了。在十二、三年的戰(zhàn)爭期間,千難萬難地養(yǎng)大了一個孫女,是她膝下唯一的承歡的人。但是,解放以后,先是我派了人要從她身邊把她的孫女帶走;這沒有成,卻反而突然被死神帶走了……
解放以后,她的桑榆晚景,本來也不算壞。知道我沒有在戰(zhàn)爭中死掉,還給她添了一大群的孫兒,這“福氣”,就不小;我寄的錢,也夠她和我的父親溫飽地度日的;經過改革的社會,對她也尊重起來了…… 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然而,她是不滿足的,非常痛苦的,她是在痛苦中死去的。
她晚年的痛苦,是我所給她的。
我是她唯一可以指靠的兒子。指靠也算指靠到了,我供給了她的生活費用。但她所指望的,只是這么?她還有別的要求的。但是我,解放以后,一次也沒有回去過;孫兒一大群,對她也不過是想象中的存在。“福氣”不小,可是虛的。二十多年不見,她該有多少話想同我說說啊,但是,一直沒有得到機會。……我要把她們接出來,她不愿意,說是過不來異鄉(xiāng)的生活。她也知道同我們沒有多的話可講,而在家鄉(xiāng),可以同別的老太太們念念八仙佛(八個人一桌共同念佛),講講家常,熱鬧些。她叫我回去看看,我總是說,要去的,但終于沒有去。我為什么不回去,原因很多,對她,卻總是說工作忙。在她,以為我在欺騙,是不會的,但她總覺得莫名其妙。對我這個兒子,她養(yǎng)到我十二、三歲以后,就開始莫名其妙了,一直到最后還是莫名其妙。這情形,在做母親的,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所以,在瞑目以前的一年中,已經神經錯亂了!
但是,據家信說,她在彌留之際,卻極清醒地說了極達觀的話,一句也沒有責怪我。這是處于偉大的母愛的原諒,但也是處于偉大的母愛的堅忍!
我不但使他莫名其妙,而且使她對我有一種自卑感,這是我懺悔不盡的地方。
母親賦予我生命。但這個生命,是在窮困的家庭和黑暗的社會中長大起來的,它像什么一株野生植物,營養(yǎng)的不足,使它畸形地發(fā)展,它沒有色和香與周圍的百卉竟艷,它只長出刺來保護自--往往在它自身和它所植根的土地受到侵犯的時候,它的刺就緊張起來了。
因此,我在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形成了一種怪僻的性格,這性格使得我連對于父母,也很少說話。父親對這,是一味的責罵,母親卻只是用了茫然的眼光看我。她看我總是在讀書,正正經經地用著功,以為我一定有道理,而這些道理是她所不能懂的。所以,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她對我絕不表示意見,只以整個母親的心,不得要領地探測著,無能為力的保護著我!
例如,十四歲的時候,我鬧起戀愛來了。我的家鄉(xiāng),是同族聚居的,我所愛的是本宗的姑娘。這是非法的,也不會有結果的。母親知道了這事,有一天,背著人問我:“人家在說你,你同××姑娘相好呢?……有這事么?……”
我沒有做聲。母親等了好一會,嘆了一口氣,走開了。
一九二六年,鬧大革命,我也追隨了。第二年四月,國民黨清黨,在我們縣里,要鋪捉八個人,我也是其中之一。我逃到了上海,混進了個學校里半工半讀地過日子。過了兩年,案子冷下去了,我曾偷偷地回家去了一次。母親見了我,細細地把當時警察去抓人、搜查的情況敘述了一番。她說:“那時候,驚嚇是不小的,我急得病了一場,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樣了。后來接到你的信,說是到了上海,才放了心。他們,那時盡要搜你的書,把一間破屋搜遍的。好在我先得了風聲,藏過了,如今還在呢!……”說著后面的一句話的時候,她臉上露出驕傲的微笑。接著,她問了一句:“你如今還在做那種事么?……”我沒有回答。我那時并沒有做“那種事”,但是我不愿意講“我不做了”,她其實不大明白我究竟做的是什么事。等了好一會,母親只說了一句:“以后要多多留心!”走開了。
一九三七年,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實現(xiàn)了。因為叔父去世,我?guī)Я似藓蛢号丶胰???吹搅讼眿D和兒孫,母親是幸福極了,天天用我?guī)サ腻X請我們吃好的,我再三叫她省儉些,總不聽。有一天,鄰人對我說,母親去向人家借錢。我問她,她說:“有這回事的。你帶來的錢用完了,我就暫時借著。你不用管。你走了以后,照樣寄錢來,我苦一些,就還清了。你們在家里,總要吃得好一些的。”在這事情上,她固執(zhí)得很!
有一天,她跟我商量:“你是不是可以多賣一些書,積點錢,我們買幾間房子?你們總得有幾間房子住才好。我和你父親,就在這間老屋住下去。”她說的“賣書”,指的是我的投稿。我勸她不要打這主意,這是因為我沒有這么多的書賣。我沒有訴出我不想回到故鄉(xiāng)來住的話,但她們也猜著了,很有點傷心的樣子。沉默了好一會,只說了一句:“對!你的主意是不會錯的。”走開了。
當我要回上海的時候,有一晚,母親以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命令口氣對我說:“你,也對媳婦去說,你們把曄子給我留在身邊。我要她,我會養(yǎng)得她好好的……”她流下了眼淚。我們遵了命,走了。這成了永別的開端,對于母親,也對于我們的女兒。
我同母親的關系,就是這樣的。
現(xiàn)在想來,其他的一切,是還有可說的,而我在解放以后的不去看看母親,實在是罪無可赦的事。我倘若回去一次,讓她看看我和她的孫兒們,讓她同我說說她在戰(zhàn)爭時期的她的苦難生活,讓她聽聽我在戰(zhàn)爭時期的新奇經歷,那在她,該是一種莫大的幸福,而她的晚年,就會過得很愉快的。這在世界上,我,到底是她最親切的人啊!寄給她錢讓她飽,這算什么呢?她是吃慣了苦的。能夠見到我的面,能夠在精神上占有我--至少一部分,在她,這才是幸福的真諦。但是我,剝奪了她的全部幸福!在她看來,她這親生親養(yǎng)的兒子,她用了整個的心愛了一生的兒子,到底只變成了每月若干元的人民幣,這是多么傷心的事啊!然而,她到死也不忍責備我一句。也許,她的母愛的盲目性,使她真的相信我沒有什么過錯吧。通過解放后的許多事實,她知道共產黨是干什么的,而她的兒子也是共產黨,這一點,也應該是她諒解我的理由。
但她對我究竟是莫名其妙的,因之可以想象,她內心的矛盾,該是多么深刻,這是最痛苦,最痛苦的!
我的母親的一生,就是這樣茹苦含辛的一生!
我的不回家去,是有許多正當的理由可以解釋的:第一是工作的連續(xù)笥和緊張性;第二,在解放初期,我怕因為有一個在鄉(xiāng)下人看來是“官”的身份,會惹起許多的麻煩;第三,在去年,本來是有四個月的空閑時間,可以回家一趟的,但因不得不同一個本來他就是黨員而后來自云又不代表黨了的同志打些交道,不得抽身;第四,今年呢,初到新的工作崗位,自然又不好請假。
但是,母親已經死了,這些理由,沒有機會講了,就是講,也講不清楚的;她會相信,但她不會理解。她是一個最普通的村婦!
我這些抱憾無窮的思想,是直到母親死后才明確起來的。過去,從未細想過,只以為母親還能活好多年,總有一天可以回去看看,不在乎遲早;這事對她的意義之重大,也未曾揣摩過?,F(xiàn)在想明白了,但是已經無可奈何了!
就算我是全心全意在為人民服務吧,但對于人民--而且是最痛苦的勞動人民之一的母親,給了我生命和全心的愛的母親,卻是這樣的漠不關心;在我是輕而易舉而在她卻是最大的幸福的會面,也不讓她如愿。
不受咒詛但我自己是應該檢討的!
只有一件事我總算遂了她的心愿。前幾年,她來信說要預造“壽墳”和“壽材”,征求我的意見。我稍稍考慮了一下,就同意了。我知道,這一件事再不讓她滿足,她就會死不瞑目了。人的一生,只在這一件事上得到滿足,是極可悲的了,但在我的母親,這卻算是生活在最后實現(xiàn)了它的意義。這事,在我,是要從另一方面進行檢討的;遷就迷信--但我管不得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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