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有諷刺性的短篇故事：老領導

　　據(jù)熟悉老領導的人講，老領導今年整整八十歲，他爺爺在十二歲的時候就因為保護全村人免受日本鬼子的荼毒被殘忍地殺害了，老領導也曾經(jīng)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并且親手殺死過一個日本人的大官，據(jù)說是一個旅團長。這里面的邏輯關系似乎有點詭異，像我等頭腦拙笨之人可能永遠理不清楚，但我深信錯誤一定出自自身的頭腦簡單，一些復雜的問題想不明白，而老領導的話是沒有錯誤的，老領導的經(jīng)歷絕對是真實可靠的。

　　據(jù)說老領導早在不足四十歲時就因為工作能力超常、閱歷傳奇、精力特別旺盛而擔任過縣里第一大鄉(xiāng)的一把手工作。那時正直“抓革命，促生產(chǎn)”搞得如火如荼的關鍵時期，老領導為了工作可謂是殫精竭慮，他經(jīng)常和鄉(xiāng)民們打成一片，尤其特別青睞年輕媳婦們，為了做好這些年輕媳婦們的工作，老領導有時達到廢寢忘食的境地，白天他堅守在勞動的第一線，向她們親手傳授勞動技巧，夜晚為了給她們補足思想工作，經(jīng)常家訪談心。由于老領導工作上的兢兢業(yè)業(yè)一絲不茍，以致于引發(fā)一些無聊閑人的妒忌，甚至給他編八卦對其人格加以詆毀。說老領導由于工作太忙久未歸家，特別想吃一頓當?shù)氐木锩嫫且惶焖揭蛔鲲埜蓛衾鞯拇謇锬贻p媳婦家，告訴給自己臨時做一頓此飯，之后就又急匆匆地工作去了，等這個媳婦把面片做好之后，打發(fā)著自家的小兒滿大街尋找老領導，孩子在街上找到老領導之后就放開嗓門大喊：“大爺，我媽給你撅好了，讓你快點去了。”只因這一句話引得周圍的閑人們目瞪口呆，然后就是哄堂大笑，從此老領導這一“逸事”在人們交頭接耳的嘀咕聲中慢慢傳開，這一傳就是好多年，甚至閑人們把它演繹成典故，每每村里有個把男女關系曖昧，人們就在背后說人家是“撅面片”關系……

　　后來，老領導調(diào)回縣里成為一個大局的一把手，盡管在行政級別上和公社一把手是平級，但工作環(huán)境卻遠遠超過了公社，表面上似乎是平級調(diào)動，實質(zhì)上其實是升級了，老領導也心中有數(shù)，所以在工作上更是勁頭十足，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為了工作方便他幾乎日日以單位為家，吃的是單位食堂，住的是自己辦公室，于是就又有風言風語傳出，說老領導之所以不回家，是因為“金屋藏嬌”之故，據(jù)說有好多人親眼看到過單位的一些女同事在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出入老領導的辦公室，且日后她們都被老領導莫名其妙地安排在了單位最好的崗位上，此話在波瀾不驚的狀態(tài)下漸漸在社會蔓延開來，后來居然傳到了老領導妻子的耳朵，為此老領導的妻子怒不可遏，還曾經(jīng)親自大駕光臨老領導的單位，對老領導興師問罪甚至大動干戈，但老領導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面對來勢洶洶的妻子我自巋然不動，還把妻子以干革命工作的名義義正辭嚴地痛斥一番，甚至威脅妻子說如果再來單位無理取鬧，妨礙自己的工作，要把妻子休掉，妻子只能灰溜溜地滾回家里，再不敢過問老領導工作上的這些事情。

　　老領導由于工作出色，沒過幾年又被提升為縣里的第一副縣長，隨著職位的高升，老領導盡管年齡已過五十但工作熱情卻更為高漲，幾十年的工作習慣也雷打不動。他甚至在大會上高調(diào)宣布，辦公室的大門二十四小時向社會所有民眾敞開，只要民眾有所請求，他就一定會傾力相助。果然過了不久社會上就沸沸揚揚傳出了一些消息，說一個曾經(jīng)在街上擺小攤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人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多次奮不顧身地在半夜跑到老領導的住處反應自己的問題，不久老領導就給她解決了問題，她被正式安排在一個事業(yè)單位上班，她的丈夫本來是一個單位的普通員工，后來也居然莫名其妙地以科級干部的身份調(diào)到另一個單位成了一把手。老領導不但對民眾的主動請托一幫到底，據(jù)說他還經(jīng)常主動憑借自己的火眼金睛訪貧察寒，扶危濟困。一次他晨練歸來 ，在辦公室恰遇負責給他清理辦公室的頗有幾分姿色的女清潔工，于是他把門一關，走上前去，輕輕一拍這位清潔工的肩膀，就噓寒問暖起來，從清潔工的年齡到其丈夫的工作，家有幾個孩子，家住哪里，生活可有困難，最后落實到問清潔工想不想長點工資。這位女清潔工在這里打掃衛(wèi)生盡管不是很久，但也多多少少從人們的言來語去對老領導的愛好略知一二，聽著聽著就感覺不太對勁，慌慌張張說自己還有事，之后就逃離了老領導的辦公室，背后傳來了老領導恨恨的聲音：“這個女人真不識抬舉，這么多年我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呢!”據(jù)說從此之后這位女清潔工再也沒來這里上班，還有半個月的工資也未敢前往領取。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之間老領導就到了退居二線的年齡，他曾經(jīng)幾次向組織申請，說自己身體健康精力還特別充沛，打心眼里還想為國家再做幾年貢獻，為地方多培養(yǎng)一些德才兼?zhèn)涞暮酶刹?。但上級組織的回復說，您的這種為人民服務的熱情和對工作兢兢業(yè)業(yè)一絲不茍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但本著從大局考慮和對您本人負責的態(tài)度，您還是退下來為佳，如果您還想為社會貢獻余熱，完全可以到一些公益性的機構擔任一些職務，繼續(xù)為國家分憂減愁。最后老領導在無奈之下戀戀不舍地搬離了縣府大院，臨走的時候甚至把辦公室的鑰匙和保險柜都帶回了自己家里。據(jù)后來人們傳言，老領導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盡管在世人眼里名聲不佳，且行蹤不定，但人人都在縣里最好的單位掛職領工資，甚至連剛上初中的大孫子也不例外……

　　老領導果然是個堅強而閑不住的人，據(jù)說后來沒過多少日子就從失落的陰影中頑強地挺了過來，走馬到一個什么關心老一輩工作委員會掛了一個虛職。這幾乎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單位，平素的日子里大門緊鎖，二門不開，偶爾有一些活動才稀稀拉拉來幾個所謂的工作人員，豈能和縣府大院的車水馬龍相提并論。起初老領導還算收斂，一個星期才去轉(zhuǎn)上一次，對工作也不聞不問，只在單位聚餐或需要他拋頭露面的時候，老領導才去興奮一把?？蓵r間一長老領導對寂寞難耐的日子就有點怒不可遏了，因為這和老領導的性格也太不相符了。老領導心里一輪，這他媽叫什么日子!老子剛下臺沒幾天就遭到如此待遇，也太有點狗眼看人低了吧?老虎不發(fā)威還以為是病貓呢?哼!你們不待見老子老子去待見你們?nèi)?。于是老領導就利用自己的余威開始了“微服私訪”，冷不丁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大駕光臨了哪個單位，許多單位領導對老領導的到來有點猝不及防，忙著倒茶遞煙，好話相陪，中午晚上還專門派人到飯館陪老領導吃飯說話，吃飯期間老領導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儼然把飯局當成了大會的主席臺，一邊高談闊論，一邊吞云吐霧，飯局結束還要對飯菜做個總結發(fā)言，這個燜羊肉色味俱美，那個燒排骨火候欠佳，并留下指示讓飯店老板下次一定改進。臨走還有意旁敲側(cè)擊地流露出老妻在家還饑腸轆轆，家里煙柜的藏煙也所剩無幾。請客單位的領導自然心知肚明老領導的言外之意，忙著把老領導中意的燜羊肉五斤和軟中華兩條相贈，老領導才志滿意得地打道回府去了。

　　幾年過去，老領導就在這有滋有味的歲月中混著日子度著余生，自我感覺還算良好，感嘆自己曾經(jīng)頭上的那塊金字招牌還算沒有過時，自己曾經(jīng)的部下也算有情有義?？沙Ｑ缘溃鸿F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又幾年過去了，老領導已經(jīng)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自己曾經(jīng)培養(yǎng)起來的那些年輕的老部下也紛紛下臺安享晚年，他不管再去哪個單位，已經(jīng)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曾經(jīng)在縣里呼風喚雨的老領導了，有一次他因怒闖一個單位的大門居然被一個兇神惡煞的門衛(wèi)狠狠地訓斥了一番，老領導為此生氣致病住院達一月有余，盡管事后縣里獲悉此事，對該單位的主要領導降級半格，且把門衛(wèi)徹底開除，并派專人到醫(yī)院看望慰問老領導，但老領導還是有點余怒未消，要求專門來看望他的縣里工作人員向縣里主要領導轉(zhuǎn)達他對當今官場的不滿，希望縣里領導能夠大力整頓一下。

　　住院歸來，老領導盡管已經(jīng)須發(fā)盡白，但精神仍然矍鑠，愛好仍然未變，隔三差五就顫巍巍地想跑到一些單位建建言獻獻策，把自己的余熱徹底焚燒殆盡，這下倒是無論到哪個單位，再也未遇到任何人的阻攔，但他也發(fā)現(xiàn)了一條規(guī)律，無論他到了哪個單位再也見不到該單位的領導了，縣里再也不派人來看望他了，就是他掛職已經(jīng)近二十年的那個什么關心老一輩委員會的活動也再不邀請他參加了。

　　終于有一天，老領導恍然大悟，他呼風喚雨、頤指氣使的時代已經(jīng)結束了。

　　【本文作者：王成海（公眾號：老事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