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感的社會故事：老色鬼

　　老色鬼死了，卻讓人感覺很突然，繼而很是震驚。

　　人們怎么也想不到，這么一個成天樂呵呵、活蹦亂跳的人，突然間就會死了。信息時代，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小城。

　　開始，有人以為老色鬼在群里開玩笑。因為，消息是老色鬼自己發(fā)的，盡管開頭是“代群主發(fā)帖”。因為，群主就是老色鬼，而且群主是有名的開心果，開玩笑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這種玩笑似乎開大了。因而，群里相互間有私信聯(lián)系確認。

　　當然，最后確認老色鬼是真的死了。人們來到老色鬼的靈前，看到大幅的“沉痛悼念聶鵬飛同志”的字樣，然后就是靈堂前戴著黑紗的遺像，可不是老色鬼嗎?依然笑呵呵的樣子。走到靈前，看到一個少年在遺像前跪著，低著頭，感謝著前來吊唁的人們。女人們往往要扶起少年，愛憐地看著他，說：“孩子還這么小。好可憐!”“活脫脫是老色鬼年輕的時候，俊美!”

　　旁邊一個老太太，目光呆滯。有人介紹說是聶鵬飛的老娘。于是，有人就上前安慰。老娘沒有反應(yīng)，自顧自地念叨著：“是我這老不死的折了你的陽壽呀，何不讓我先死哩——”

　　來了一撥人，穿著馬甲，馬甲上很多小口袋。快莫這樣講，娘老子。你這個崽是個好人哩。我們“花想容攝影群組”沒有他領(lǐng)頭，恐怕就不會有今天這么興旺哩。我們?nèi)航M被選上了全國先進群組，我們這次的“抗洪搶險”系列攝影作品也入圍了全國大賽的籠子。

　　老太太說，都是些沒用的空事，花錢的事，一分錢都掙不回。

　　見沒趣，“馬甲”們就走開了。

　　又來了一群“藍工裝”。有人提醒，老色鬼跟我倒同一個班，應(yīng)該是出夜班。是不是死在崗位上?如果是，那可是有補償?shù)摹?/p>

　　應(yīng)該沒有上班，昨天晚上還說，他是利用休息時間幫我們守大堤的工友們照相哩。好晚才回去。一個女“藍工裝”回答。

　　唉，可惜了。女“馬甲”說，要是他跟單位領(lǐng)導(dǎo)打聲招呼就好了，死在通訊報道工作上，可得一筆錢。這個孩子讀書生活可就有保障了。

　　老娘一聽，白了女“馬甲”一眼，說，我家飛飛死就死在你們這幫“馬甲”手里。去年年下，飛飛他爸爸臨終前都沒有見到兒子，就是因為飛飛參加一個什么鬼照相年度表彰大會。還虧他拿著一個獎狀擺在他爸爸靈前。可憐他爸爸一直眼睛都合不上呀……老太太已經(jīng)哽咽不能語了。

　　靈前一陣沉寂。

　　老太太平靜之后又說，要不是幫你們工廠照么子相，飛飛就會去上班，就可能死在單位上的……

　　一個“藍工裝”說，娘老子，飛飛是省攝影家哩。在廠里很出名哩。他就是人好，不擺攝影家的鬼架子，幫我們工人拍照，拍得可好了。

　　另外一個“藍工裝”說，有么子好，把我們拍得一個個油污斑斑的，跟鬼差不多。

　　怎么不好，不好會獲得省里的大獎嗎?你們莫老是鬼呀鬼的，嚇人哩。說實話，飛哥人還是好哩，好熱心的。去年我姐的女兒出嫁，喊他幫忙照相，他硬是請假去給我?guī)兔?。那照片，就是不一般。一個女“藍工裝”說。

　　老娘又白了女“藍工裝”一眼，說，就是你們這些人事情多。你說的是去年“十一”吧?那天，飛飛他岳母娘腦溢血。沒有男人背去醫(yī)院，結(jié)果，耽誤了治療。如今癱瘓在家。飛飛老婆硬是怪飛飛沒有及時趕回來，才害了她娘，也害她照顧她娘這么苦?，F(xiàn)在可好，我兒媳婦天天在娘家照顧病人，根本不回家，兩個人跟分居沒兩樣。再說，要是飛飛身邊有老婆，怎么會死得這么快。說著，老太太又眼淚鼻涕直冒。

　　兩個女“馬甲”到了聶鵬飛的遺體前，對著安詳?shù)拿嫒萋裨沟溃屇阍诓挥绊懝ぷ?、不影響家庭的情況下參加攝影活動，你偏僻不聽。說完聲淚俱下。三個女“藍工裝”也走過去，手捂著扭曲的面部，怨怪著，平時就喊你記得吃藥，你就是固執(zhí)不吃，這下晚了不是。

　　老太太看見了，沒有給她們好顏色，嘀嘀咕咕說，怪不得他們喊飛飛做“老色鬼”，這么多女人來掉眼淚。如今好了，把命都搭上了。眼淚能哭醒你嗎?

　　我是聶鵬飛的鐵哥們，對老太太說，娘老子，莫怪飛飛了，“老色鬼”不是好色的意思，是攝影圈子的話。如果你老人家罵出來舒服些，您就放肆罵吧。

　　也是奇怪，老太太反而不做聲了，默默地看著兒子的遺像發(fā)呆。繼而對我說，回去把飛飛的照相機拿來，我要燒給飛飛……

　　【本文作者：劉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