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逍遙—心靈的救贖<二>_信逍遙
可能有人會問,廢話了這么久,怎么還不知道逍遙到底為何物呢?如果你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可能就永遠不知逍遙是什么滋味了。在前面已經說過,如果我們心存逍遙,則往往會南轅北轍,所以我們應該慢慢忘記逍遙了——就如同,顏回忘記仁義、禮樂,達于坐忘之境一樣,我們也要忘記對逍遙的追求,忘記逍遙的概念,最后達于無己、無功、無名之境,或許就觸摸到逍遙的邊緣了……當然,這樣的說法是不能令人信服的。為什么不能令人相信呢?因為我們對逍遙的喜歡,遠遠達不到信仰的地步,相反卻是對逍遙的花花世界充滿了懷疑,有了這樣的懷疑,還有什么值得堅信的動力呢?那么,現(xiàn)在我們如果仍然想嘗嘗逍遙的滋味,就需要消除后顧之憂——擺在面前,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證明逍遙不是什么洪水猛獸,其中沒有魑魅魍魎作祟,沒有牛鬼蛇神出沒——而這一點,在我們沒有體味到逍遙之前,也只能從理論上進行探討。這應該是一件比較悲哀的事情,在我們宣揚摒棄成見,摒棄思考的時候,卻要以經得起思考的方式去說明,豈不是“南轅北轍”卻也通向了真正目的地?
莊子說“北冥”有一種魚,不知其有幾千里大,在這里顯然是夸張了,但是為什會有如此夸張之辭呢?按照西華法師成玄英的理解,是因為有“北冥”,而北冥是個大海,大海里就應該有大魚。如果只是片面的理解西華法師的這句話,可能就有點類似于環(huán)境決定論了,所謂“海闊憑魚躍”就要換成海闊憑魚長了;而另一些人并不認為這是自然的描寫,而是莊子有意的安排,極言其大是為了化成同樣大的鵬,而極言鵬大是為了和后文中的蜩與鳩之小形成對比,得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的結論。這么理解,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因為《逍遙游》作為一篇完整的文章,按照現(xiàn)在對文章的評價標準,需要有前后的照應,才能顯得高明與完整。而郭象的注解或許就更高明一點了,他的主要意思就是,大魚在北冥里逍遙,大鵬在九天逍遙,而蜩與鳩也在榆枋之間逍遙,所謂的“北冥”、“九天”、“榆枋”不過是他們的“自得之場”,鯤鵬、蜩與鳩都在自得之場獲得了逍遙,如此而已,沒有對立,沒有對比,沒有優(yōu)劣。這種說法似乎就是“齊物”的忠實擁護者的言語,萬物齊而為一,但是怎么解釋文中“小知不及大知”呢?而我倒認為,在這句話的理解上,應該將其和后面一句“奚以知其然也”連在一起,整體作為一個反問句[1]。就是說,難道這就是我們說的小知和大知的區(qū)別嗎?其實莊子是懷疑這樣的分別的,因此他繼而又繼續(xù)例舉了“朝菌”、“蟪蛄”、“楚之冥靈”、“上古大椿”的例子,作“小年”和“大年”的對比,最后以彭祖作為對比的總結,說明這樣的“大小之辯”是沒有意義的。這些東西都是造物者使然,在造物者面前都如草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雖是芻狗,卻都是一樣的,是平等的,此不仁乃是天地的大仁。我們?yōu)楹我獔?zhí)著于大智、大年?我們?yōu)槭裁磳ψ约旱貌坏降臇|西那么感興趣呢?為什么不珍惜眼前,盡“槍榆枋而止”的樂趣呢?
那么我們也可以追問一下,如果要有大小之辯,那么鯤與鵬,孰大孰小呢?有人把從鯤化為鵬,看作是一次進化,一次飛躍,這種想法可能深受尼采“超人”思想的影響。那么鵬真的比鯤更逍遙嗎?未必,鯤在北冥里享受自己的逍遙,而鵬要在九天里享受自己的逍遙。熊逸先生在《逍遙游——當莊子遭遇現(xiàn)實》中強調了另一個概念“物化”[2],這個概念在《莊子·齊物論第二》最后作為總結出現(xiàn),是在為大家所熟悉的莊周夢蝶的故事之后,如果把莊周與蝴蝶之間的轉換看作是“物化”,那么有鯤化為鵬是不是另一種物化呢?鯤又如何,鵬又如何,只不過是一種存在的形態(tài)而已,相當于海德格爾的存在者而已,而不是存在,存在(道)究竟是怎樣的呢?誰又說的清楚。萬事萬物都只是一種存在的形態(tài)而已,何來大小之辯?何來貴賤之別?其實都只是喜惡之情而已,人又為何不能拋棄這些陳見呢?——這樣的追問只會陷入無休無止的虛無,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結論,所以這樣的懷疑也要適可而止。